Tiefrot als "Geheim" gestempelt 冠狀病毒：被印上深紅字樣「機密」

 

Tiefrot als "Geheim" gestempelt  冠狀病毒：被印上深紅字樣「機密」

如果冠狀病毒真的來自中國的實驗室怎麼辦？德國探員一路追蹤到武漢。但是五年來德國總理府一直將這個疑點嚴守機密。

作者：Georg Mascolo 和 Holger Stark

12. März 2025

故事背景

Holger Stark是 時代周報的調查主管和副總編輯。在病毒大流行期間他就展開病毒起源的調查。

Georg Mascolo 自 2020 年以來，他一直以記者和作家的身份研究該大流行病。2024 年，他與由美國科學促進會出版的英文學術期刊《科學》將之列為「世界頂尖冠狀病毒專家」之一 的Christian Drosten 一起出版了一本有關冠狀病毒後處理的書籍。他是 南德意志報的作者，這項研究也出現在南德意志報中。

Mascolo 和 Stark兩位作者在 2023 年夏天第一次耳聞德國聯邦情報局（BND）的蛛絲馬跡。他們花了許多個月的時間，才將所有拼圖拼凑在一起。

2020 年初的幾個星期，當一種新型致命病毒在全球肆虐時，一群來自德國聯邦情報局(BND) 的探員在柏林會面。他們的任務是破解當時最大的自然科學謎團 – 冠狀病毒的溯源。這些德國官員分屬情報局的不同單位，專門竊取機密和進行間諜活動。

該行動以代號 「薩雷馬島計劃 Project Saaremaa 」發起，目標是中國政府機構和科研機構，包括病毒最先傳播的城市武漢。最近幾週，武漢病毒研究所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中國頂尖科學家石正麗，她因在大自然中搜尋蝙蝠身上的冠狀病毒而被人們稱為「蝙蝠女」，她研究這些舊型病毒已有一段時間了。

探員們在武漢有了發現。據有關人士透露，他們發現了中國研究人員未發表的資料和內部文件。從科學、歷史和政治的角度來看，這些資料既迷人又具爆炸性。最重要的是：這些資料與公開的已知資訊結合起來，可能會得出有關病毒起源的結論。

德國聯邦情報局的秘密行動正引發一場在大流行病爆發五年後仍在牽動世界的爭論：病毒是否真的源自武漢的動物市場，而該處一直被認為是最有可能的爆發地點？還是如早期所懷疑，病毒來自中國的實驗室，但從未提出任何證據？如果病毒真是從實驗室洩露：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估計，這場疫情已造成高達 2,000 萬人死亡，其中僅德國就有約 174,000 人。這場大流行病已造成數十億、數百億的經濟損失；這場大流行病已使「檢傷分類triage」※這個詞成為日常用語，並在許多社會留下心理和社會嚴重破壞的烙印。

※維基百科：檢傷分類，是根據病患或傷員輕重緩急情形進行甄別分類，從而決定處理優先級別以及後送何處治療為宜的一套程序。分診的目的是在相對醫療資源不足以處理所有病患傷員時，合理分配醫療資源，爭取時間、獲得搶救成功，為危急重症者提供最佳就診流程，以及兼顧到普通患者的利益。

有人狐疑地説：這不是德國聯邦情報局第一次出錯

因此，德國聯邦情報局的評估既具有高度的政治性，又令人耳目一新 – 這可能是柏林多年來最隱晦的機密。如今被鎖密了五年之久，還被印上深紅字樣「機密」。時代周報和南德意志報花了一年半的時間進行研究，訪問了政府、情報機關的相關人員和專家，現在得以首次發佈「薩雷馬島計劃」的輪廓，該計畫以波羅的海的愛沙尼亞島命名。這也引發了一些問題：先是梅克爾（Angela Merkel，基民黨）領導的大聯盟，後來是蕭茨（Olaf Scholz，SPD）領導的紅黃綠聯盟，這兩屆聯邦政府是否可能是為了防止一場具有全球政治影響力且痛苦至極的探討，所以讓德國聯邦情報局噤若寒蟬？還是德國情報單位所發掘的內容太模糊，以致於無法得出任何嚴肅的結論？

德國探員在當時密不透風的中國，極盡可能地接觸到2020年那場危機年大流行的源頭。除了一系列與冠狀病毒有關的數據測量外，他們還發現了動物實驗和幾項科學研究的信息，包括 2019 年和 2020 年未公開的論文。這些博士論文據稱涉及冠狀病毒對人類大腦的影響。這些資料顯示，武漢在異乎尋常的早期階段就已經有大量關於這種所謂新型病毒的知識。

取得資訊的探員將擷取的資料轉交給德國聯邦情報局的技術與科學部門，該部門內部自嘲地稱之為「蛋頭」。情報局的間諜已經完成他們的工作。現在輪到「蛋頭」分析資料了。

該部門最炙手可熱的科學家之一，本身就是病毒學家的部門主管。在他的領導下，對中國的資料進行分析，並輔以公開研究文獻、中國政府的官方聲明以及其他國家的材料。德國聯邦情報局的技術與科學部門的專家一次又一次地在電腦模型中分析資料。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得出相同的結論。

分析了所有證據後，情報部門深信冠狀病毒可能源自中國的實驗室。他們使用一個特殊系統「可能性指數Probability-Index」來評估可能性，這是一種衡量資訊可靠性的方法。情報部門將實驗室的論點歸類為「可能」，並有「80% 至 95%」 的把握。然而，該局並無確實的證據。

德國聯邦情報局有保持緘默的義務

位於武漢的病毒研究所是一個高度安全的區域，病毒其實無法逃逸出去。但德國探員在探索行動中發現武漢的安全防範措施顯然出奇地鬆懈。受病毒感染的動物樣本被粗心地取走，來回運輸也很粗心。敷衍了事的情況非常普遍。這確實增加了病原體逃逸實驗室的風險。分析人員不認爲中國人故意為之。他們認為這是一個意外。中國政府一直否認實驗室的起源。

對於特務機關來說，這項評估的爆炸性太強了，不可能獨自進行。聯邦情報局向總理府報告。該機構的總裁 Bruno Kahl 於 2020 年向負責情報單位的國務秘書 Johannes Geismann 呈交。總理辦公室部長 Helge Braun（基民盟）彙報後知情了 – 據報導，當時的總理梅克爾也被告知。Braun 和Geismann 不願置評，梅克爾說她在任時的所有文件都在總理府，人們應該到那裡詢問。她不願回答是否知情。聯邦情報局一般不評論此事。

是總理府正式委託聯邦情報局釐清病毒的來源，卻面臨兩個問題。首先，聯邦情報局的評估有多可靠？會不會弄錯了，可能只是猜測而已？梅克爾的團隊持以懷疑的態度：這不是該部門第一次出錯，上一次出錯是預測喀布爾的淪陷。其中一位相關人士認為，聯邦情報局的評估在法庭上都站不住腳。

第二點也同樣越形嚴重：當聯邦情報局通知總理府時，病毒來源早已變成政治信仰的問題。美國和中國這兩個超級大國必須為病毒來源負責。

時任美國總統的川普在 2020 年 4 月宣布該實驗室理論已得到證實，當時世界仍處於首次封鎖狀態。川普聲稱他看過這些檔案，但不被允許談論這些檔案，只提及「中國病毒」。他的國務卿龐培歐（Mike Pompeo）在電視上竊竊私語「大量且重要」的證據，但沒有任何證據亮相。川普的副國家安全顧問Matthew Pottinger在幕後推動此事：他敦促美國情報機構為實驗室理論最終提供明確的證據。華盛頓和柏林的一些人想起了2003年伊拉克戰爭之前的時代，當時情報調查結果被篡改，以證明所謂的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存在——而這些武器根本不存在。

幾個「蛋頭」能比世界級病毒學家懂得更多嗎？

在中國所有討論也同樣被政治化。北京政府阻止世界衛生組織的獨立調查，反而散播陰謀論。陰謀論的其一是中國外交部發起的，稱可能是美國士兵在2019年10月參加武漢軍事比賽時將病毒帶入中國的。世界衛生組織當時表示，這兩個超級大國的行徑「就像操場上的惡霸」。

可能演變的場景會是：德國政府夾在兩個全球競爭對手之間，這場衝突有可能演變成一場全球政治爆炸。夾殺中間是德國聯邦情報局跟它的數據、文件和詮釋。

總理府決定不採取任何行動。世界衛生組織和德國聯邦議院的負責委員會均不知情。德國聯邦情報局發誓保持緘默。

當聯邦議院有人質疑聯邦政府對冠狀病毒的起源了解多少時，總理府阻止了這場討論。出於「國家福祉考量」禁止洩漏情報資訊。然而，聯邦政府「堅定地致力於」「調查新型冠狀病毒的起源和傳播」。至少可以說，這純是一種誤導。

即使川普於 2020 年 11 月被投票下台，美國國會通過法律迫使新總統拜登政府改變方針，梅克爾的團隊也沒有改變立場。 《Covid-19 起源法案》要求美國情報機構公佈對病毒起源的評估；在線發布了部分塗黑的九頁概述。根據這份報告，傳統上本就極其複雜的美國情報界對於可能的病毒來源出籠了數量驚人的不同意見。五個機構相信自然起源，而兩個機構——能源部和聯邦調查局——則支持實驗室起源。傳統上最重要的機構中央情報局認為兩者都有可能。即便是「低確定性」（最低級別的評估）,中央情報局也不願接受任何一方的理論，。

出醜的風險太大了

2021 年秋季柏林舉行選舉，新總理蕭茨（Olaf Scholz）入主總理府時，德國聯邦情報局希望獲得更多支持。情報局主席Kahl在新政府成立的第一周就將總理府部長Wolfgang Schmidt（SPD）找到一旁進行報告，說他的機構臆測該病毒起源於實驗室。此後又陸續出現了新的調查結果，德國聯邦情報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信心。

蕭茨總理當時也被告知了嗎？聯邦政府發言人拒絕發表評論。有一點是明確的：新聯邦政府很早就知情了。現在由他們決定該如何處理這項可能具有開創性但也可能極其尷尬的指控。

當時，總理府充滿了疑問。難道德國人真的發現了世界獨一無二的事證嗎？來自德國聯邦情報局中層官階病毒學家的其中一個「蛋頭」，能比得上當時討論權威的世界頂尖冠狀病毒專家Christian Drosten和所有其他世界級病毒學家嗎？

蕭茨團隊要求德國聯邦情報局先保密酌情與Drosten討論實驗室理論。但由於該機構的保密、個人權衡保留和不信任等等難以解釋的因素，情報局與世界頂尖冠狀病毒專家之間的探討並沒有發生。

因此，儘管蕭茨總理任命的新冠病毒大流行專家委員會總共召開了33次會議，並討論了病毒的起源，但科學家們對德國聯邦情報局的秘密計畫一無所知。

2023 年 4 月 4 日星期二在總理府舉行的最後一次會議上，Drosten甚至發表了主題為「當前關於 SARS-CoV-2 起源的討論」的演講。總理府部長Wolfgang Schmidt 和衛生部長Karl Lauterbach (社民黨) 聆聽了柏林夏里特醫學院教授介紹最新研究。Drosten說，沒有科學證據表明其起源是透過基因改造或實驗室事故造成的，但已經有更多證據支持自然起源理論。他指出「多個樣本中野生貉與 SARS-CoV-2 存在關聯」，並且可能「至少兩次傳染給人類」。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證實任何變體。據出席人士稱，他對病毒起源於自然界的個人信念毫不懷疑。這是科學界大多數人的觀點。

但Drosten也回憶起世衛組織秘書長譚德塞長期以來敦促的一項：「至關重要」的要求：任何知悉、了解某事或認為自己有獨特情報的人都應與世衛組織分享這些資訊。這裏指的是情報機構。世衛組織負責人警告說，只有了解「大流行病是如何發生的，我們才能為下一次的大流行做好準備或預防工作」。據與會者稱，在專家委員會結束時，總理府部長Schmidt 讚揚了專家委員會的「出色工作」。冠狀病毒大流行的釐清任務現已正式告終。

然而，據說Schmidt隨後謹慎地試探了美國政府。據政府消息人士稱，2023 年 5 月，他與美國中央情報局協調員Avril Haines進行了交談。Haines擁有豐富的經驗；她曾擔任中央情報局副局長等職務。據報導，她回應說，她已經審查了相信實驗室理論的美國能源部的評估，但沒發現有什麼值得深究的。

因此，總理府再次決定對「薩雷馬島計劃」保密。據說Schmidt於內部辯稱，他只能公開倡導他確信的事情。而實驗室理論不到他能確信的地步。對德國聯邦情報局和聯邦政府來說，出醜的風險太大了。又一年過去了，德國聯邦情報局的調查結果卻沒有任何進展。聯邦政府發言人拒絕回答任何有關此事的問題，並指出聯邦政府通常不對情報活動發表評論。

儘管聯邦總理府負責監督德國聯邦情報局，但它本身不具備專業知識，當然也沒有評估有關病毒及其起源的高度複雜理論的專業知識。聯邦總理府堅信，如果沒有科學家的外部建議支援，就無法確定德國聯邦情報局的正確與否。

那科學家呢?

直到 2024 年 12 月，離第一次口頭報告差不多五年後，事情突然有了進展。德國聯邦情報局被允許與美國情報部門和一群精心挑選且宣誓保密的科學家分享其調查結果，這些科學家是德國最優秀的科學家，包括Christian Drosten和羅伯特·科赫研究所 (RKI)所長Lars Schade。

第一輪於去年聖誕節前不久舉行，第二輪則於 2025 年 1 月舉行，第三輪在 2 月舉行。現在預計事情會迅速進展，這也可能是由於兩項政治變化所致：如果德國大選之後梅爾茨（Friedrich Merz基民盟）領導的新聯邦政府發現總理府內鎖著的德國聯邦情報局評估報告，將會引發許多關鍵問題。此外，德國聯邦情報局於 2024 年底與美國中央情報局分享了其評估報告的結論。那麽川普政府很快就會知道德國人的想法。

前後舉行了三輪的圓桌討論背後的想法很簡單：德國聯邦情報局提出其假設，科學家必須對這些假設進行反駁，同時找出論證的弱點。科學家的角色在軍事和情報部門被稱為「紅隊」※。

※維基百科：「紅隊」在軍事演習、網絡安全演習等領域中扮演敵人或競爭對手角色的群體，扮演己方角色的則稱作藍隊。

專家小組一致認為，武漢研究所成功獲得了冠狀病毒的重組體，即具有基因組修飾基因的病毒。但這適用於 SARS-CoV-2 嗎？德國聯邦情報局是否正確解讀了時間序表？對於武漢資料中一些特別引人注目的異常現象，是否有其他解釋？

德國聯邦情報局長期以來一直認為病毒起源於實驗室的可能性為 80% 至 95%，現在面對「紅隊」科學家採取了更謹慎的立場。提出實驗室理論「很有可能」的説法，其確定性乃是 50% 到 80%。然而，這裏指的只是公開可用的材料。考慮到機密訊息，德國聯邦情報局則維持 80% 至 95% 的信念。

科學家們呢？在 1 月底接受《日報taz》採訪時，Christian Drosten解釋說，數據已經發生變化，他的「評估」也是如此：「沒有證據表明自然起源，如同沒有證據表明實驗室起源一樣。」但時間越長，他就越懷疑中國是否有興趣澄清病毒起源。「國家政策是否禁止相關澄清的工作？也許吧。然而，另一種解釋就是根本不存在天然病毒。」相反，病毒根本就來自實驗室。

同時，1月底，美國中情局也提出了最新的評估，做出了有史以來的首次發佈。現在，美國情報機構也判斷該病毒「很可能」起源於實驗室，但不排除兩種情況的可能性。這種不排除的說法只能在「低度信念」的情況下做出，這是官方發言級別中的最低水準。在柏林，人們確信德國聯邦情報局的資訊有助於美國中情局謹慎採用實驗室理論。

疫情過去五年後，公開指責中國人有什麼好處？德國政府認為，北京方面可能會簡單地反駁說，某些數據集或出版物不精確，這是一個聲明對抗反聲明對峙的情況。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一月在回應中情局修訂後的評估時表示，世界應該「遠離陰謀論」。相反，再次當選的川普政府將利用每一項新發現作為與中國政府競爭的政治武器。

「薩雷馬島計劃」真實的結果是，德國政府和德國情報局打算提出一份倡議，主張未來必須在極嚴格條件下才被允許在全球病毒變異實驗室進行實驗。當病毒在實驗室中被操縱以確定它們可能如何變化時，科學家稱之為「功能獲得」。這有助於儘早開發療法和疫苗。但也可能出現自然界中永遠不會發生的危險組合。濫用的可能性很高，負責任和不負責任之間的界線很窄。截至 2025 年初，德國聯邦情報局的行動發現了中國越界的新證據。研究人員顯然正在測試中東呼吸症候群冠狀病毒和相關病毒在蝙蝠身上傳播到人類細胞和小鼠的情況。 MERS 病毒被認為比 SARS 冠狀病毒更危險。很難想像中東呼吸症候群大流行的爆發意味著什麼。 「薩雷馬島計劃」不僅影響了昨天，也將會影響明天。

在接受《時代周報》和《南德意志報》的詢問並宣布將發表這項研究後，德國總理府於上週末決定盡快向德國聯邦議院和世界衛生組織通報這項秘密計畫。德國聯邦情報局和科學家之間討論現狀的摘錄隨後將被公佈。

這可能標誌著五年沈默的結束和諸多攸關生命重要討論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