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30

「村上春樹《城與不確定的牆》」:疲倦的影子 „Die Stadt und ihre ungewisse Mauer“ von Haruki Murakami: Der müde Schatten


村上春樹在東京的青山社區 - 從這張照片無法看出他的影子是否還在.
照片: Noriko Hayashi © Noriko Hayashi




「村上春樹《城與不確定的牆:疲倦的影子 „Die Stadt und ihre ungewisse Mauer“ von Haruki Murakami: Der müde Schatten

慶祝他 75 歲生日並趕上德文出版,村上春樹 (Haruki Murakami)將熟捻的題材重新拾起,推出最新著作《城與不確定的牆》。

村上春樹最新小說 2023 4 月在日本出版時,書店門口一如既往擠滿了驚人的人潮。到一年後德文譯本出版,恰好趕上這位隱居巨星的 75 歲生日。這真是個幸運的日子,因為城與不確定的牆跨越了數十年溯囘年輕作者的青春歲月。

在後記中 雖然村上春樹並不喜歡寫書尾後記 坦率地解釋道,這個擁有堅不可摧且有機移動之牆的城市故事,原本是在 1980 年出版的一個 100 頁長的故事。很久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過早完成了這篇文字,而且主題還未終結,於是在 1990 年代的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中再度串連。在那書裡不僅出現了無影人,也出現了那些脆弱的獨角獸,它們在嚴酷的冬天會像蒼蠅一樣死去,因此與城與不確定的牆出現的關聯非常引人注目。

看的出來,這本長達 640 頁的小說,在人物鋪陳上很細緻,初衷原本寫的是一個狹窄得多的文本,現在卻被大大地開展了。村上花了不少時間和空間,也不迴避有時看似漫不经心的重複。與此同時達成了他想要的簡約轉換,而非煙火般的創意和驚心動魄的轉折。

同樣難能可貴的是,我們很容易想像這部迂迴曲折的小說是如何在一段長時間內形成的,它最終沒有提供任何解方。它不是繪圖板上的藍圖,而是一連串奇怪的事件 就像不確定的牆壁 有機地成長,對一部小說而言,時而漫無目標地交織在一起,令人震驚。

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在(驚人的)結局之後重新開始第四部,讓第一人稱的敘事人在另一個陌生的領域或平行世界中冒險犯難。由於冒險說多了,而敘事人又太老練,不可能像一般認知的受驚貓那樣容易被嚇到。他接受曲折、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安定下來的方式,是小說氛圍的基調。透過認命,這個不再年輕(暫且)的年輕人也將他的冷靜與謙虛強加於我們身上。「我已經等慣了,」他在結尾時謙虛地說道,但他自己也承認,他這樣做並非自願,而是別無他選。

故事起於青少年之間的夢幻愛情故事。他首次聼那女孩告訴他與書名相同有一道高牆的這座城市,據女孩所說,她的真實自我就住在那裡。男孩墜入愛河,他很感興趣,但最重要的是他對女孩感興趣。當女孩消失得無影無蹤時,他絕望無比。

悲傷、勇敢又孤獨的過著自己的生活,直到他 45 歲生日之後,一場神秘的墜落將他帶到一個分明就是那座城市的地方。在大門口,他必須交出拼命掙扎的影子。沒有了他,影子立即變得軟弱無力、不快樂,而且還必須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活下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影子與主人之間的對話精彩絕倫!(*Peter Schlemihl 的影子之安靜、認命相比之下簡直令人驚訝)。與此同時,新來的人受聘在圖書館當「讀夢人」,因此村上最喜歡的另一個題材也出現了。在這裡工作的女孩一定是他過去的青梅竹馬。她沒認出他,因為他太老了。

*維基百科:Peter Schlemihl's Wondrous Tale是詩人Adelbert von Chamisso 的藝術童話: 經過疲憊的海上航行後,Schlemihl遇到了富商Thomas John,在富商的花園裡,遇到了一位穿著灰色大衣的陌生紳士。為了交換他的影子,他給了他一個裝滿黃金且永不乾涸的錢包。Schlemihl 同意了這筆交易。

他很快就意識到沒了影子意味著被排除在人類社會之外。一旦人們發現他沒有影子,他們就會害怕,遠離他或嘲笑他。因此,他翻山越嶺,來到一个海邊度假勝地,在忠實僕人 Bendel 的幫助下,將自己安置在那裏,這樣他的無影狀態就不会被发现。*

獨角獸在冬天死去,塔鐘沒有指針,圖書館沒有書籍,只有蛋形的夢會交給能讀夢的天命之子,這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這個地方是心愛的女孩的夢想嗎?是她自己的幻想嗎?(正如她那極有主見的影子所假定的那樣)儘管在所有陰影界的入口處摘下影子似乎很奇怪,但在這裡有可能想不到死亡嗎? 

敘事人也不會為了他的影子而願意留在城市裡。回到「現實生活」(他只能狐疑地稱之為「現實」)後,他很快就找了一份新工作:在當地的一家圖書館工作,那裡的某些細節與他夢中的圖書館非常類似。

村上現在一點一滴地展開他的格子遊戲。平行世界細緻地交織在一起,彷彿在光滑的池塘表面,事物與人物重複出現,但卻是鏡像。如果地點和時間不僅是相對的,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無關緊要的(儘管感性地描繪了季節的變化),那麼活人和死人也就順利地走到了一起。敘事人與他在圖書館的已故前輩接觸密切,他是個友善、文明的人。當他們意識到他必須被描述為鬼魂時,兩人都感到驚訝。在這個舉止得體、思想保守的小鎮上,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人人都喜歡穿裙子,這也是不尋常的。最重要的是,他解釋說,「當我穿上裙子時,覺得我自己就像一首美詩中的句子。」

村上的優雅、明快,偶爾也帶點隨性的風格,流露在 Ursula Gräfe 輕鬆美妙的德語文字裏,村上知道如何一如既往地以精妙的比較和圖像為人帶來驚喜。圖書館館長(敘事人還不知道他已不在人世)的聲音「讓我想起一條柔軟、經年累月的披肩」。那位討人喜歡的員工的耳垂「圓潤光滑,就像海灘上的卵石」。她那短促而奇怪的深沉沉默,「就像沉入湖底的小鐵塊」。周遭的環境可以讓你變得清晰,「就像天亮後的某一刻,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而淡淡的憂傷,「像無色的溫水悄悄滲入吾心」。

當敘事人在此處和彼地找到自己,也在這裡和那裡找到別人時,他就可以拿可引用的公式來總結他的煩惱:「我失去了自我。」雖然一切似乎都含有某種意義,但只有讀者個人的想像力才能揭示出來,這也很符合這個既封閉又滿是漩渦的城市。然而這也是很冒險的,因為儘管佈局如此華麗,它也有它黯淡的一面。

村上不一定是以他的思維來彌補這一點,而是以在各層次、各領域都普遍存在的生活來補強這一點。即使在平凡的生活裏,愛與慾望也是可能的。在咖啡廳聽到爵士樂的背景音樂(爵士樂俱樂部是村上在開始寫作之前的職業),或是能夠為一個令人欣喜的女人準備一頓美肴,都是生活之趣。一個令人欣喜的女人穿著一種 – 鐵製的內衣。那麽,不可預期的事情逐次發生,而敘事人卻始終持有自己的姿態。

城與不確定的牆》也許不是村上最有創意或原創的小說,但在他 75 歲生日時,他給了自己也給了我們一部特別神秘莫測且不可捉摸的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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