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ZZ新蘇黎士報
一篇訪談
«種族滅絕是唯一能夠正確表達維吾爾人目前所面臨的遭遇的詞彚»
阿德里安·曾茨（Adrian Zenz）比任何人更勇於將中國在新疆的人權罪行公諸於世。這位德國社會科學家雖然不認為該罪行的法律刑責已然實現。但是，起碼罪行的正確術語該被認定。
記者：Patrick Zoll
19.03.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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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維吾爾族人在中國新疆省吐魯番的一座神殿裡祈禱。 穆斯林少數民族的宗教信仰越來越困難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
曾茨在2018年發表了一項突破性的研究。該研究證明了新疆少數民族再教育營地存在的事實。他的論述奠基於法律文本、建築和招聘廣告等來自中文公共資源，但也來自於政府文件遭至外洩。
聯合國以曾茨的研究為基礎展開調查
2018年8月，聯合國禁止種族歧視委員會處理新疆問題。此前中國否認再教育營地的存在。中國代表團在聯合國專家面前承認那裡的確有營地，但它們是「職業培訓中心」。
通過在日內瓦進行的公開談判，世界公眾開始意識到維吾爾人受到的迫害。專家們高度依賴曾茨的工作。
曾茨的博士論文寫的是關於在中國居住的藏人處境。他兩年前對《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表示，他個人的基督教信仰是他對中國少數族裔的宗教感興趣並為他們發聲的主要原因。曾茨承認，他致力於新疆的工作已成為一項使命，上帝引領他完成。 曾茨現在居住在美國，並擔任共產主義受害者紀念基金會的中國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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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德里安·曾茨Adrian Zenz |
成爲中國宣傳針對性的目標
對於中國官方媒體而言，曾茨成了一位麻煩人物。民粹主義的《環球時報》公然辱駡他，比如說他是「反華勢力的學術騙子和攻擊狗」。中國公司已在新疆法院對曾茨提告，據稱他的學術損害了他們的生意。
中國國務院裁定該訴訟是正當的，中國的宣傳正在努力破壞曾茨的信譽。但是其他科學家、衛星圖像和獨立媒體的研究也支持他的論述。迄今為止，根據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的要求一場直接、自由的現場視察卻遭北京阻斷。
NZZ: 曾茨先生，您是如何想到在建築招標的廣告中找到壓迫維吾爾人的證據？
那並不是秘密，有人早就覺得有問題了。海外維吾爾人的親戚都在傳言且一再地作出聲明。所以我在我的研究中逐字掃描了中國互聯網。我清查了一遍所有我能找到的一切。逐漸浮現的影像是，建築標案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NZZ: 標案裏頭寫著什麽？
例如，標案内容詳細列出了牆壁的高度、需要使用多少鐵絲網、必須安裝哪些監控系統以及每名囚犯可使用的空間大小。
NZZ: 有沒有一種發現新大陸的感覺？什麼時候開始您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一宗大事件？
好多次了。比如說當我在烏魯木齊市的一個共產黨部門找到一份顯示再教育營的「成功」的「學術」報告。該報告詳細列出相關營地中有多少囚犯在逗留期間改變了思想的統計數據。然後在2017年3月 - 就在關押運動開始之初 - 發行了一封法律通函，其中載明運動的關鍵口號「教育轉型」。
NZZ: 聽起來一定令人難以置信。當您第一次與其他研究人員討論您的研究結果時，他們相信嗎？
相信，因為我的研究精準地證明早被人懷疑的事實。我的同事在新疆也有一個人脈網，也已經得出了某些結論。直到2018年他們一些人甚至還能夠到新疆旅行。此外，我們得到越來越多的證詞。我在專業雜誌上發表的文章經過了嚴格的同行評審。一切都經過仔細檢查。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論點被證明是錯誤的。
NZZ: 當聯合國禁止種族歧視委員會於2018年8月著手處理此事時，北京突然不再否認這些營地的存在，而是轉口說那是「職業培訓中心」。您對這個轉向宣傳感到驚訝嗎？
不驚訝，其實這只是早晚的事。因為很明顯的是中國人擺脫不了這些事實。壓力越來越大，以至於他們不得不想出一些口實。回頭來看，他們早期的宣傳策略可能是錯誤的，他們只是否認一切，而沒有及早積極影響輿論。
NZZ: 自那時開始，針對中國的新指控屢屢浮出水面，例如，關於強迫勞動或營地裏系統性強奸的指控。您如何看待這些新揭露？
我並不驚訝中國領導人制定了長期計劃，而且將這種拘留引向強迫勞動。然而，令我震驚和驚訝的是，有些殘忍不堪的事情都有。例如，強姦婦女或將電棍插入生殖器的性酷刑。營地系統性的緊迫盯人也令人印象深刻。不斷浮現的許多事令我非常震驚。
NZZ: 2019年初，您接受NZZ採訪時說，整件事的目的是讓維吾爾族人從穆斯林維吾爾族文化改變為漢文化。他們目的達到了嗎？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的。維吾爾族人民受到恐嚇；他們不再敢公開信奉宗教。他們完全失去了個人對公共生活的駕馭。譬如，維吾爾族小孩在學校不被允許講維吾爾語。但是種族認同仍然存在。維吾爾人即使經過「再教育」，也無法被平等對待。相反地：潛臺詞中總也會把他們貶為二等公民。這可能才是無法成功的真正原因。
NZZ：用暴力驅使能夠讓人覺得漢人認同真的會比較好嗎？
只有將年輕一代與社會隔離開來，分開處置，有可能會取得成功。可是他們都被關在學校與世隔絕。不過，我認為從長遠來看，再教育戰略可能會引起強烈反彈。
NZZ: 比如説像什麼？您期待會有示威甚至攻擊嗎？
許多維吾爾族人或多或少失去理智的可能性很高。這種殘酷的鎮壓可能導致完全的絕望。維吾爾族人在這種狀況下不可能造成巨大損害。四處監控地太嚴格了。
NZZ: 2019年12月，中國宣布將關閉再教育營。據說囚犯已經完成了訓練。這是什麽意思？
從許多方面來說，這些純粹只是宣傳，即便是囚犯已被釋放並且各個營地已經關閉。中國的宣傳講的只是「職業培訓中心」。然而有許多其他類型的營地。其中一些還被大規模擴建，維吾爾人都被轉移陣地。不過，「職業培訓中心」還沒失去它存在的理由。因為仍有數百萬維吾爾族人還在排隊等待接受教育。關押運動可能還沒結束。
NZZ: 美國政府說，中國正在對維吾爾族進行種族滅絕。您如何看待這個認定？
流亡的維吾爾人堅信不移他們民族正面臨被滅絕的命運。他們認為這是唯一能夠正確表達維吾爾人目前所面臨的遭遇的詞彚。至於正在新疆發生的事情無法正確歸類。也不適用於歷史各種見證。根據《聯合國公約》，很難說種族滅絕這個詞適用。因為必須能夠證明中國打算消滅很大一部分的維吾爾人。但是證據不足。
NZZ: 1949年通過的《種族滅絕公約》是否不再合乎時宜？
那正是我的想法。
NZZ: 那新疆發生的事到底是什麼呢？
總體而言，這是種族認同的滅絕。從某些方面來看，這甚至比大規模殺戮更惡劣。從純粹的象徵觀點來看，種族滅絕一詞的確可以將新疆的悲劇轉化為文字説出。但是如您所説，有必要制定出一個法律定義，專為其創建一個類別的詞彚。
NZZ: 儘管法律定義上仍有疑點，加拿大和荷蘭等國直接使用種族滅絕一詞有什麼意義？
我認為是有意義的。種族滅絕的陳述會造成很強烈的心理感知，這是一種知覺作用。這可能會導致經濟後果，例如消費者開始對此有感開始動搖了經濟行爲。這可能最終會導致維吾爾人命運的改變。
NZZ: 但是到底要如何才能讓中國改變政策呢？
遭受巨大的經濟和政治成本。比如説被聯合國和其他機構抵制的國際排斥。例如，抵制2022年冬季奧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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