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19

一個完整的人 Ein ganzer Mann


一個完整的人 Ein ganzer Mann

《明鏡周刊 DER SPIEGEL 22/2015

記者:Bernhard Zand

命運:一名農民,也是民工,兩腿罹患血栓症。因此環游了一趟中國醫療系統之煉獄。無人伸出援手。最後他拿起鋼鋸。

 當鄭炎涼(Zheng Yanliang),48歲河北人,使盡最後一絲力氣起床,伸手抓工具箱之際,為他準備的壽衣早已購妥。那是2012414日。工具箱裏有一把鋼鋸。鄭用手抓起鋼鋸。他找到一把撓背柄,把毛巾捆上柄,啣在口中狠狠咬住。毫不遲疑,他前後考慮多次,但似乎只有這個最不可思議、最難以置信的辦法可行。鄭把鋼鋸對準他的右腿,腰部幾英寸下之處,開始左右搖晃往下鋸。

這位民工,鄭炎涼生於1966年,直至2012年一個奇蹟延續了他的生命,他的一生經歷了中國開放政策,中國經濟奇蹟。鄭努力地與之並進,迎向中國社會的超速轉變。身為農民、民工的他,如同這個國家其他數千萬同胞的命運一樣:集體向前邁進,無視個人命運。鄭的遭遇充分反映,當一個人在無情的富裕競賽當中兀自絆倒,被迫出局之際,是何等景況。我們之所以得悉他的故事,是因爲他為求生存,做出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也因爲這事還留下了影像。同樣數千數萬中國人在創造自己和全球國民生產總值同時卻淪爲輸家的淒涼,我們無從得知。

 
北平一個房間裏,鄭坐在床上,準備站起。沒老婆幫他一把根本不行。「忠紅,把抹布給我」他說。她將一塊薄薄白色紗布遞給他。他把兩條褲管提起,目光落在空蕩蕩之處,觸摸還存留的肌膚。「這裡的肉還太軟。」他說「力度不夠,肌肉太少。」他坐在布上,把緊緊繞軀。然後,他把軀幹按入假腿外殼,他妻子用力把他與肢鑽緊:一條用金屬和塑料打造的義肢,腿的中間是九個液壓關節做成的膝蓋,配上一隻小腿肚,一隻腳,一隻穿上橘色耐吉球鞋的腳。

現在輪到左腳。對,左腿後來也不保了。這時他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中國媒體,所以醫生無法拒病人於千里之外了。左腿終獲專業截肢。用一條寬腰帶連結臀部和腹部,軀幹。然後忠紅彎腰緊緊抱起她丈夫,鄭搖晃數次。終於站起。鄭炎涼,好一個「東方不敗」,直直地站著淺笑。「把手杖給我。」他對妻子說。


花了七個月的時間練習,鄭終於能夠直立。他倆住在這個坐落在北平南端邊緣一條響轟轟主幹道的房間足足七個月了。夜裏難以入睡,白天則與其他殘障人在此康復中心苟延殘喘。今天是他住院的最後一天。今天他準備和老婆一同回家,家鄉小鎮位於首都西南僅幾個鐘點的路程。

鄭的殉道歷程撼動了中國人。他的故事被報紙披露,也在網上數千次分享傳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這人會做出這種事?」一位網客問道。另個則問:「我們政府在哪兒?紅十字會在哪兒?」。「誇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有多好啊!」第三個網客譏諷道「誰要是活在資本主義裏,就搞不清楚咱們在中國過的大好日子!」

起初許多人懷疑鄭的故事的真實性。然而他的故事千真萬確,且由不得人漠視。同時,鄭的看護人之一陳述,連國家總理習近平,共黨總書記在13億人口之域,單單向這位病人噓寒問暖。看護人說:「鄭炎涼的例子非常特殊。」此人因走投無路,用鋼鋸自行截肢的故事,在中國意味政治故障。它反映了這個國家對人民,這個醫療系統對病人,危急之際,棄如敝屣。

一輛小貨車從北平市郊駛向鄭的家鄉。穿過第五環、第六環高速公路,駛入工業區河北省。右邊一排煤炭卡車和載有工程機械大卡車轟然作響,左邊一排黑色私人轎車。高速公路旁邊的高鐵則以三倍之快的速度飛越而過,駛向其他省份。

河北是德國總面積的一半,有7000萬人口,其鋼産量高於美國兩倍之多。住在此地的人,急忽忽地。迫不及待致富,過去三十年來如一日。生病,哪有時間?看病的錢,更沒着落。

毛澤東歸天之時,鄭才十歲,十五歲時,中國經濟突飛猛進,名副其實的「大躍進」。身為四個孩子裏唯一男孩,他下田種麥,麥田是黨配給下來的。然而莊稼養不活一家子,鄭就在一支建築隊伍兼工。「我對這個地區形勢非常熟悉」他坐在司機旁說道,目光落在北平郊區排山倒海巍然聳立的高樓。「許多年我們都在這裡澆築地基,蓋建新廈。」這麽許多年沒去過市中心一次。天安門廣場到今天他都還沒去過。
 
十個月在工地建築,開始每天0,50歐元的工資,之後兩個月返家,這樣數十個寒暑。有好幾百萬的中國人過像他這樣的日子。當他1998年結婚的時候,中國早已實行「一孩制」。忠紅一年後生下了一個女兒,這樣就再也生不起孩子了。不久,鄭接下一個磚瓦廠的活兒,燒製的磚瓦單單就提供河北數百棟高樓大廈。鄭燒製、扛搬、運輸磚瓦:為中國的城市化作出貢獻。

歇息、渡假不屬於這樣的生命。鄭是一名堅毅的工人。體格魁梧、健康良好。他抽煙也喝酒。有剩餘的錢才有的享受。要有更多餘錢,也和鄰居玩撲克牌。跟鄰居一個月上一次館子。河北菜簡單油膩,且極易辨認。驢肉湯、驢肉凍、驢肉炒、配上白酒,辛辣至極高達50% 酒精含量的高粱。北平上路前,鄭買了幾瓶準備跟他朋友共飲。

駛過黃土道,經過空曠田野,就走上他老家Dongzang小鎮的方向。一路無人。鄭的老婆打開鐵柵欄,院中晾曬一車玉米。「我當年」她邊説邊用手指著一個角落:「把那條腿就藏在這個陶罐裏。」當鄭鋸完腿,把老婆叫到身邊,讓她把那團死肉保存在院中的陶罐裏。因爲他要死後全屍完葬。現在他的左腿也在那陶罐裏。
 
鄭人還在北平時,一位鄰居幫他在家門前用石灰鋪蓋了一道坡,他太太將輪椅中的他向上推,鄭就進入三年前悲劇上演的房室。由此開始他環游了一趟中國醫療系統之煉獄,走了數百公里路,在數個醫院裏接受檢查,所有醫生都診斷出病症的危險,卻無人伸出援手。最後他只好又回到這裡,無人醫治,只能坐而待斃。
 
鄭回想當時:「那是春節過後第六天,2012128日。我就坐在綠沙發這兒,跟幾個朋友玩撲克牌。等我站起,突然這裡一陣劇痛。」他指著腹股溝的部位。

半個小時後,他舉步難行。鎮上沒有醫生,只有一個衛生站,Zheng Kexin,衛生站值班人員替他檢查。
 
三年後這個值班人還在。他的衛生站門口有一輛平板車,用來載運農民或民工包裹在皺兮兮被單裏的病人傷患。這位值班人每說不到兩句話,就有人敲門,進來不是傷患的父親,就是另個傷患的母親,讓他瞧瞧躺在隔壁房間裏呻吟不絕的孩子。值班人當然記得鄭的病情。

「我給他服用止痛藥,然後讓他回家。他的病情真令我不爽,可我這兒每天下午都來上二、三十個病人,要是我太太不在,我可是一人應付三千個病人。我手機日夜響個不停。」

鄭讓人把他帶回家,但是當他雙腿逐漸冰冷、蒼白無覺,且腳趾頭轉成藍青色時,他朋友急忙用車把他拉到保定市,鄉下是沒有急診處的。鄭的老婆把家裏現金全帶上。春節按習俗禮尚往來互送壓歲錢。鄭氏夫婦家裏有3000元,約400歐元。

河北大學醫院是保定市三大醫院之一,配有1500張病床,且每年執行的手術達二萬次。醫院大樓外觀凋敝不堪。住院病人顯然遠比其容納飽和點多出許多。11樓是一般手術科,也是鄭當晚被安排進來的處所,病人病床遍佈走廊,或是病人床墊散置樓梯間。四處刺鼻的香煙味兒和尿臊味兒。

直到晚上1110分,急診大夫來探視他,差人把他帶去給外科大夫。鄭的病歷載明他雙腿劇痛,且三個月前割除盲腸,「其他正常」。有人給他抽血檢查,讓他吃止痛藥。

是晚,忠紅眼看老公小腿肚也開始變色,眼看著他的腳趾離奇地向外彎曲。她多次背老公去上厠所。翌日清晨他被人推去做超聲波和核磁共振成檢查。接著,好不容易得到診斷結果:李醫生 Riheng 寫下,病人的雙腿罹患動脈血栓症。鄭的病況「既複雜且險峻」。儘管如此,河北大學醫院讓病人離院,轉入北平的解放軍301醫院。

通往鄭雙腿的血脈全部堵塞,這是急性動脈閉塞。若是及時醫治,復原可望。「一旦延誤醫治長達12小時」,專業醫學雜誌這麽報導「將面臨截肢的命運」。

鄭炎涼搞不懂,爲何儘管醫生診斷正確,卻不執行手術,爲何從病情開始到惡化長達20個小時,醫院還讓他轉入160公里之遠的另所醫院。沒有人搞得懂個中道理。兩年後他狀告醫院,卻遭駁回。

「您問這個幹什麽?」趙醫生Aimin, 50歲,一般外科的主治大夫,被明鏡記者詢問之際,這麽反問。對,他記得這位病人,他的判斷是:「那人肯定是道德低劣,隨意編造故事弄錢。」

鄭數次劇痛昏厥,一度清醒過來讓他老婆去跟朋友籌借一萬元,約1500歐元。忠紅隨車陪老公上北平沿路四個小時的車程。

解放軍301醫院是人民解放軍開設的,也是全國最大最好的醫院,有4000張病床,它每年提供380人次門診11人次住院。據該院的網頁介紹:本院「負責為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中央軍事委員會、解放軍總參謀部領導和駐京部隊提供醫療保健」。設若中國國家總理罹患動脈血栓症,或是任何一點小病將立時被送入解放軍301醫院。

所有高階幹部都在貴賓區長廊進行醫治,門診患者是用大理石、玻璃和鉻鋼裝潢的區域。此廳亦可作首都機場候機室之用。鄭炎涼是急診病人,血脈主治大夫立馬將他送到骨科。骨科大夫須研判病人是否合乎截肢條件,從血脈外科的角度來看,右腿早已無望救治。當晚鄭留院進行各種檢查,其間躺在擔架床的他停放在急診室的走廊。一位大夫把他老婆叫到一邊,向她解釋說截肢僅是一個長期治療的第一步,整個療治過程大約要花上30萬元,4萬歐元。這個數字,就算他倆把房子、院子全賣了也湊不出來。

何況,醫生接著說,眼下截肢時候未到,必須等到病人肌肉的好、壞組織自成一個「明顯線條」,才能循此線條切割壞死的腿。他們若執意在北平完成手術,醫生續說,那就必須繳出訂金。他們前夜繳的一萬塊早已用光。

鄭不願意離開解放軍301醫院,他不想死,可是毫無選擇。他終於抵達這個醫療系統提供一個瀕臨死亡之人的絕境。

翌日清晨八點,中國最棒的醫院讓這名病人鄭炎涼出院。該病人知悉自己的病情,值班醫師這麽寫下病歷,卻拒絕留院。鄭被「明確告知,一旦延誤醫治,病人將自行承擔後果。」在北平這一夜,鄭付了一萬一千元。將他拖囘保定的救護車又要了他一千八百塊。

這個黨管富裕、管建房,也管職工和鋪路外加安全。唯獨醫療這一塊,這個經濟發達的國家早已置之度外。從經濟開放之初私有化的執行,共產黨的醫療制度就隨之崩潰。中國人曾經從35歲的壽命得以延長至68歲,曾經兒童死亡率降低了五分之四毛澤東時代驕人的成績

然後來了個鄧小平,中國人富裕了。卻沒了健康保障。唯有幹部和吃公家飯的才配有健康保險。農民、民工得自求多福。

如果政府,只好等家人親戚。還能寄望誰呢?還認識誰?忠紅想起一位侄子,他是一名醫學生。她給他打電話。侄子認識一位保定的外科大夫。他們去找他。

李醫生在保定252號醫院接待這對夫婦,卻是以私人身份出現。他只是以私人名義幫個忙。這次的邂逅完全沒有記錄,只有鄭氏夫婦的口述。當明鏡打電話找到這位李醫生時,卻聼這人全然否認這檔子事,也不認識任何一位叫做鄭炎涼的病人。

「他告訴我們說炎涼的病,他只在專業雜誌上讀過」鄭的妻子邊想邊說「可是還沒碰過這樣的病人」北平的同業人說的沒錯,他說:「現階段截肢還太早了」。忠紅接著問,可不可以把血塊稀釋開來。醫生說不行,爲時晚矣。若不採取任何行動,鄭可能還能活上兩、三個禮拜。如果血塊稀釋不全成了小小塊狀流入心臟,他會當場死亡。

忠紅說:「我兩天兩夜沒闔眼。所有的錢都花光了,欠了一屁股債,那錢還不夠做一個手術。我必須做出決定。」我告訴我先生:「咱們回家去,你會好起來的。」她心裏想的是把老公帶回家等死。

20122月鄭躺在床上,他服用止痛藥,一種鴉片類的曲馬Tramadol),每12鐘點注射一次,接下來每四小時一次,然後每二小時一次。三天後他開始出現幻覺。他房間四處鬼魅飛飄。他的腿一天天越來越黑。忠紅開始給他戴尿布,很快他就不需要她服侍了,因爲他不再進食,喝水是被她強灌的。他不讓母親和岳母靠近他的床。忠紅坐在床頭等他閉目。姐姐來看他,給他帶來購妥的壽衣。至此,鄭的故事也許,或說本來到此就該結束的。

可是鄭炎涼不死。

死掉的只是他的雙腿。當他昏迷了11個禮拜之後的一個清晨突然醒來,竟然右腿不再疼痛,那是2012412日。可是他嗅着了那條腿。過程已然開始。鄭無法忍受這番光景。兩天後他請求妻子把床下工具箱的鋸子拿給他,他說:「幫我把這條腿給鋸斷。」忠紅不願意。他倆吵了起來。她拔腳衝出房間。現在他獨自一人。手抓起鋸子。連血都不流了,骨頭早已爛透,肌肉組織早已生蛆為患。鄭狠狠咬住兩排牙齒之間的木柄,居然咬斷了一顆臼齒。當他太太回來走進房間看到老公做的事,雙腿一軟昏了過去。

今日中國,若任一家庭出了像鄭炎涼這樣的一個病人,全家必傾家蕩產,進入千禧之年時,十個中國人裏頭有九個沒有健康保險,同時,值都市精英的財富劇增之際,醫生的薪水仍然非常低。待遇差、工作負荷重、面對無助兇悍的病人無從應付。中國的醫生眼看前途黯淡無光:每四名醫師當中就有一位患憂鬱症。

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2003年中國開始為農村民衆引進健康保險。到2020年止,行醫人數必須從每一千民衆的1,5行醫人數的比例增加到2位行醫人(德國的指標是10003,8)。官方數字說同時間幾乎全體中國人均有健保 一個得到世界衛生組織表揚的功績。然而這個系統以級別來分:前往地方衛生站就診的病人,其費用可以獲得70 80 的補償;前往區醫院的病人費用,只獲得60﹪補償,若是就診於像解放軍301醫院這樣現代化的醫療中心,治病費用只能得到30﹪補償。 而無論病人上哪兒去看病,都得預先繳費。

壞死的腿鋸斷後,死亡之神也突然從這個家退沒而去

鄭又開始進食。忠紅用碘藥水澆淋傷口處。數周來避諱死人之家的鄰人又開始串門子。鄭逐漸好轉。

至此,鄭的故事大可以告一段落,而這個世界也對他不聞不問。日子大可以像接下來的數月無聲地流逝。一個中國農民、一位民工,其實是個活在鄉下的殘障,他家人極力照顧他,他姐姐給他買了一枱輪椅,他申請的撫卹金獲得批准,每個月129元,不到20歐元。他女兒輟學投入工作,進入一家鞋厰。家裏生計還是難以維持。他大可以繼續苟延殘喘,日復一日困頓地活下去。也許他就快死了,死於另條腿血栓症,還是死於業已受損的腎臟,或是死於病菌感染。他就是不死,該是中國底層故事的另個奇蹟。

因爲鄭不放棄,又幸運無比。從自行截肢以來又過了一個寒暑,2013年夏天他福至心靈,想把自己的故事披露見報。可是他不認識報社,連報紙名字都不諳曉。他給電話服務中心打電話,問遍北平報社的名字和號碼。被他找到的記者不相信他的故事是真的,其中一位勸他,先從一家地方小報著手, 《保定晚報》 。報社派了一位記者到他居住的Dangzang小鎮。給他拍照,寫了篇報導。

「從現在起,他們全來了」鄭説道。

保定市第二醫院血管外科韓冰主任師都來了,他探視了鄭的左腿之後,就準備立時帶他上醫院。鄭告訴他,截肢手術費他根本付不起,韓醫師說:「這事交給我們。」他的左腿得以專業截肢成功。忠紅讓人把左腿也打包帶囘置於院子陶罐裏。

記者群之一把鄭的銀行帳號登載在互聯網上,幾天之内就攢了32萬元的捐款。

2014年初,保定殘疾人士協會替鄭找到一家北平的復健中心,讓他入院,還為他訂製了兩條義肢,鄭與殘疾人士協會還有復健中心分攤費用。從32萬元的捐款,最後剩下一萬八。

鄭的故事裏出現的惡棍到底是誰?

聳聳肩。心中想到的只有一位女英雄:他妻子。「我們認識的時候,我窮得很。窮到現在還窮。可她都一直幫助我,我想,她大概很喜歡我。」

Li Zhang,小鎮鎮長說:「我們替他申請了撫卹金,不然我們還能做什麽?」

縣級辦的Dou Dashun說:「要我是他就只有等死了。我不會讓全家陪我愁雲慘霧地,也不會寄望成爲國家的包袱!」

解放軍301醫院,三年前檢視鄭的病情,然後將他轉入骨科急診的血脈外科醫師 Xu Yongle 說:「假如一個病人走投無路,躺在家中,自行截肢的話,那證明我們的體制出了毛病。」

鄭現在手拄拐杖,站在房室,目光投向窗外院子,落在陶罐上,裝了他兩條壞死的腿的陶罐子,或是裝了大地遺留下來的灰塵、骨頭,和他自身肢體的遺物。鄭的雙腿先他而去陰府,他不願與之相隨,毫無意念。鄭炎涼立地於此,栩栩活著,一個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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