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29

Selbst schuld? 左派該自認活該嗎?

 

政治光譜兩端的極端勢力互相激化 © Tyler Spangler 為時代周報製作



很可惜政治左派如今不再爭取中間選民,而是與之對立,讓右派暗自竊喜。

作者:Jens Jessen 28. August 2025

也許說世界政治面臨重大轉變還為時過早,但僅僅釋出警告或嚴正抗議已應付不了當前局勢:右翼與極右運動的聲勢正在令人憂心忡忡的壯大中。

在西方世界,許多掌權或有望執政的政黨與政府,實在無法再被稱為「保守派」。他們並非致力於維持現狀,而是用拆毀重力球與巨型電鋸進行破壞。他們成功的秘方:製造仇恨。

這些右翼政黨正是以抗議起家的 ——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對抗議免疫。他們煽動反抗現行「體制」與「菁英」,誠如上個世紀左派的作爲,但關鍵差異在於:如今的菁英被視為左派,而現行體制則被描繪成一個由左派主導的管控系統,充滿思想禁令。

從德國東邊的盧薩蒂亞(Lausitz)到美國的德州,新右翼的強烈憤怒明顯指向「覺醒文化」(Wokeness)、多元性、性別平等、女性主義或反種族歧視的語言規範。可以說:「覺醒文化」及其對公共言論的限制,是左派送給右翼大禮包。

民意調查中反覆出現的一句話:「現在大家都噤若寒蟬了」,不管它是出於模糊的感受還是刻意矯情,都是右翼政黨 —— 從德國的德國另類選項黨(AfD)到美國的共和黨 —— 編織政黨宣傳長篇的基本素材。而事實上也的確存在一群左派的言論監督者,他們認為討論幫派犯罪就是排外,對穆斯林頭巾提出質疑就是反穆斯林,若堅持生物只有兩性存在就是性別歧視,至少是「恐跨 —— 對跨性別的恐懼」。

如果左派真的想要削弱右翼的影響力,應該避免這種荒謬言論,認真反思自己是否還要繼續充當右翼宣傳最堅實的彈藥供應者。

但左派真的想要削弱右翼嗎?還是希望從右翼的崛起中獲利?像是德國左翼黨的會員人數奇蹟般地增加,正是對德國另類選項黨(AfD)壯大的回應,這個現象曾經在公共領域多次提及。尤其在年輕人之間,普遍有一種印象:其他左派政黨,如綠黨和社民黨(SPD),在面對右翼威脅時立場不夠鮮明。

這也涉及難民問題。如果認定難民議題是德國另類選項黨(AfD)崛起的真正原因,那麼社民黨(SPD)與綠黨中務實派主張更嚴格地規範庇護程序與移民流動,甚至支持基民盟(CDU)的相關政策,似乎是合理的。

但同時這也意味著背棄了左派最基本的國際團結原則,尤其是新左派的核心信念:西方本來就該為難民的處境負責,甚至要為世界的苦難承擔代價且作出補償。在這種觀點下德國人民生活基本充裕 —— 如果某個市鎮必須放棄游泳池,以便資助難民生活,這被左派視為最基本的道德責任。

然而,這種犧牲本地居民與對難民的「厚愛」,正是AfD津津樂道嚴正批判的議題 —— 而且他們的宣傳說,此類問題如今已無法在公共場合自由討論了。

政治的極端勢力相互攻擊,本是早已為人熟知的機制,幾乎令人驚訝的是,大家總是批評社會的極化,卻很少注意到這些對立力量互相暗中施力。但這種驚訝也只是「幾乎」,因為主流政治理解天真地認爲:英勇站出反對種族主義與歧視,可能反而有利於右翼勢力。尤其是當代後馬克思主義的左派,早已失去了思考辯證的能力,毫不反省地推薦左派為對抗右翼的解藥,卻未察覺右翼也如同鏡子中的自己,把自我定位為對抗左派的解藥。

毫無戒心的左派因其教條式的身段無意間壯大了對手,使之從中獲益。北美大學的學者們如今雖受到川普的打壓,卻從未公開反問自己是否過度吹擂認同政治,加上傳授性別研究的課程是否也促成了施壓者川普的崛起。更別提義大利的左派政黨,到今天毫無反省,是否正是他們的教條主義導致了左翼的分裂,從而為梅洛尼的勝選鋪路。這群左派全都深陷自認道德優越的意識不可自拔,甚至察覺不到這種道德姿態可能令人反感——即使最無辜的老百姓也反感。

保守派的文化國務部長魏默(Wolfram Weimer)最近發表了一番既正確又天真的言論,表示德國另類選擇黨(AfD)與左翼黨對德國同樣有害。這種說法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確的,因為他說的是當前德國的社會與政治結構。然而,AfD、左翼黨(還有部分綠黨)所追求的,是個完全不同的德國。他們對這種指責完全無感,因為根據他們的自我認知,他們沒做壞事 —— 真正「壞」的是現行體制,而他們的目標是要改善(如綠黨)、要擺脫資本主義與北約(如左翼黨),或是要徹底推翻現有秩序(如AfD)。

左翼黨發展出一種特有的「人道主義」觀點。

想真正理解左右兩派的反保守衝動的基點,就必須清楚認識到,他們不僅彼此為敵,他們還有個共同敵人:社會裏那個遲鈍、抗拒改變的中間選民。這個中間地帶 —— 根據批評者不同的立場—— 被看成是阻礙能源轉型、年金改革、軍事擴張或與俄羅斯和解的力量;他們也可能是妨礙支持以色列或巴勒斯坦、寬容接納難民,或推動所謂迫切的「再移民Remigration」政策的障礙。

中間選民不再被視為中立,而是敵方的「戰利品」。尤其是德國的左派政黨,他們過度的懷疑將大批基民盟(CDU)與自由民主黨(FDP)的選民劃入右翼陣營。這一點可以從他們反覆提出的控訴看出:右翼思想「已滲透到中間派」或「已經變得可被社會接受」。

AfD的做法也極為相似,基本上把整個國家(除了自己以外)都視為被「左綠思想污染了」。左右之間的鬥爭不再是為爭取中間選民的競爭,而是用語言攻擊中間派 —— 雙方都認為中間派早已暗中倒向敵方陣營。

儘管左右兩派在行動上都相當極端,但表現出來的並不完全對稱。儘管德國另類選項黨(AfD)一向以威嚇手段著稱,但在面對猶豫不決的中間選民時,卻另採一種策略:即使你今天票不投我們,你的心早已站在我們這邊。反之,左派則認為,他們自己除外「正派」人士早已不存在。凡是不公開表態支持左派或移民政策者,就被視為右翼;不吃素、不騎單車,都是氣候罪人;支持以色列的人,是剝削全球南方的殖民主義者;不使用性別中立語言者,是厭女者,甚至是恐跨者等等。

德國與美國的左派,連法國左派都逐漸出現類似傾向,他們發展出一種高度排他性的「人道主義」觀點,以至於基本上他們不再認為有任何盟友是可被接受的 —— 也不再吸引新的選民。這種情況形成了巨大的政治損害。如此一來,在右翼人士尚未掌權之際,這個社會就被預設存在一個右翼多數。更嚴重的是:一旦政府被右翼掌權,那麼根據這種邏輯,它就會被視為「邪惡大多數」的合法代表。

曾經左派政黨自認是平民代言人、對抗資產階級不道德行為的時代,早已久遠,甚至可能被完全遺忘。如今的左派政黨 —— 包括德國的綠黨 —— 主要由中產階級組成,並以厭惡的眼光看待那些不願接受移民政策的民眾的不道德行為。

對右翼政治人物而言,像奧班(Orbán)、梅洛尼(Meloni)、川普(Trump)、勒龐(Marine Le Pen),更不用說魏德爾(Alice Weidel)等人,這個現象帶來了極大的政治優勢:他們可以自然地把「普通人」視為自己的盟友。你是那個被指責為邪惡的人民?來加入我們吧,我們正是與你相匹配的「邪惡」政治人物。

循著這個脈絡觀察左右兩派中具暴力傾向的支持者與行動者也頗具意義。儘管這些人未必直接隸屬於政黨,但其所屬的社會圈層的傾向卻日益模糊。即使德國綠黨中部分忠於憲法的成員,面對左翼自主派的暴力行動時,第一反應是將責任歸咎於警方。反之,激進化的AfD則截然不同:如今看來,似乎是暴力的地下勢力在驅動整個AfD政黨向前。

不論人們如何強調各方差異,真正關鍵差異其實在於:極右派的暴力行動主要針對移民、同性戀者、猶太人 —— 也就是社會的少數族群;而極左派的暴力行動則針對多數群體 —— 例如破壞電力設施、鐵路、停放的汽車,或「最後世代」透過用沙子和膠 水將自己的手緊緊地黏在柏油路上以癱瘓交通。他們的目標是抗拒流動性、基礎建設與國家運作,也就是針對那群安於犯下氣候罪與蜷伏消費舒適生活的社會中間層。

當然,我們不能將激進分子的過激行為歸咎於左派政黨的政治人物與領導層 —— 他們已多次明確表達反對立場,甚至深具厭惡之情 —— 但這些事件仍然反映出其所屬社群的情感傾向。左派既不打算挽回投向AfD的選民,也不打算強化政治中間派對抗右翼誘惑的能力。相反地,他們主張,甚至幻想,若綠黨、左翼黨、社民黨(SPD)和已然分裂的Wagenknecht政黨能夠聯合起來,就可以不依賴中間選民組成左派執政多數。

然而左派的政治願景往往會被社會中很大一部分人視為威脅。要理解這一點,必須暫時擱置對左派訴求(如覺醒文化、高度氣候意識、低度消費行為等)是否合理的判斷。這些訴求當然並非毫無道理。同時也必須暫時不去探討這些訴求是否真的能夠在那些感到被侵犯的公民當中推行開來。因為問題不在於實施的可能性,而在於這些政治願景本身就是威脅 —— 尤其是它們干預到公民的語言習慣與日常行為。

要合乎左派的政治願景,得先有足夠的經濟條件。

2025-08-27

Rückkehr eines Monsters 怪物的回歸

 



Rückkehr eines Monsters 怪物的回歸

普丁、習近平與川普體現的是被視為早已成為歷史遺跡的強國政治。難不成帝國主義正跨入新紀元?從羅馬帝國延續至今以至俄羅斯的侵略戰爭,其間是否存在一種跨越時代的權力邏輯?

作者:Jürgen Osterhammel

25. August 2025

「帝國主義」是政治與歷史詞彙中最惡毒的字眼之一。自19世紀中葉首次使用以來,它一直是貶義詞與鬥爭語言的最愛。相比之下,「法西斯主義」在1920年代某些群體還曾引以為傲的用來標籤自己。如今,義大利及其他地區的新法西斯與後法西斯分子仍不避諱使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然而,帝國主義者從未主動將「帝國主義」這個標籤往自己臉上貼。「帝國主義者」—— 這個詞總是用來指責那些「邪惡的他人」。儘管一些國家並不掩飾自己建立帝國的意圖,但從不承認是在實行帝國主義。

如今,令人格外不安地見證到:從對烏克蘭發動侵略以來,俄羅斯總統普丁把自己塑造成「全球南方」對抗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的先鋒。2022930日,他宣布吞併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及另外兩個烏克蘭州,並發表了一場針對「所謂西方」的長篇抨擊。他自詡為「民族自決」的捍衛者,指責西方企圖以「新殖民體系」壓迫世界,該體系象徵著奴役、掠奪、專制、種族主義、種族隔離與性變態。

幾週後,普丁在一次訪談中進一步表示:西方否定「國家與民族的主權、其身份與獨特性」,建立「壟斷體系」,並以強制手段推廣其價值觀。202310月,他將西方的歷史形容為「無止境擴張的編年史」,卻未見他反思俄羅斯如何成為世上領土最大的國家。20246月,他再次譴責西方的「新帝國主義」企圖。

偏偏是普丁。西方領導人如拜登、馬克宏與蕭茲則反過來指控俄羅斯總統從事「帝國主義」與「新殖民主義」。馬克宏甚至在20253月稱他為「修正主義的帝國主義者」。

這裡的重點並不在於誰對 —— 答案其實非常清楚。儘管全球南方的一些人仍記得蘇聯曾在反殖民鬥爭中提供支持,因此對俄羅斯的刻意做出的「反抗宣傳」有所共鳴,但普丁所描繪的歷史觀與現實敘述,充斥著不實與空洞的宣傳。要問誰的品德最沒有資格指責他人從事帝國主義,那非普丁莫屬。

不過,正是普丁炒熱了這個陳舊的詞匯「帝國主義」,讓它重新受到關注,還將它從列寧主義宗派的角落中拉了出來。如今,在聯合國大會上,領導人們突然開始使用這個詞。西方的政治評論家無需要先徵詢學術界的意見即可篤定地稱普丁為帝國主義者。而學術界也無需依賴政治界,可自行得出相同結論。普丁無疑代表了一種如今罕見、因此格外引人注目的政治人物類型:他是一位帝國主義者。確認這一點,將衍生出一系列後果。

首先:由於「帝國主義」這個詞再次證明它是一個用途廣泛的鬥爭性術語,因此使用這個詞匯的人應該負責任地清楚說明他們各自所指的「帝國主義」到底是什麼。這個闡述也可能對當代產生影響:比如説是否應該以相同的政策來對付各種類型的帝國主義?

其二:我們常見帝國主義的時代劃分正在模糊淡化中。如果不想把當前的俄羅斯帝國主義視為漫長歷史中的遲來者,彷彿是垂死怪物的最後一搏,那麼就必須思考是否有「帝國主義之後的帝國主義」這個可能性。是否在一個持續的發展中開啟了新的篇章?是否應該為帝國主義的歷史賦予新的時間軸?

第三:如果認為帝國主義在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之間基本上始終是同一回事,呈現的只是不同形式,這種歸納有欠歷史性的思慮。比如説,在2001911日之後,美國對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那些年裡的干預,一度流行著把布希領導下的美國霸權與羅馬帝國在公元2世紀初達到的權力巔峰進行比較,強調的往往只是相似之處而非差異之別。予人一種印象:帝國有某種超越時代的「邏輯」。但這種看法暗示了過度的同質性。如果可能的話比較明智的做法,該將單數的「帝國主義」改成複數的「帝國主義們」。

國際專家 —— 例如在2021年出版的《牛津帝國世界史Oxford World History of Empire》中 —— 把帝國歷史起始點定在公元前三千年,與該國誕生日算起。自那時起,強大的國家一再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較弱的國家,並長期將之依附於自己 —— 這正是「帝國主義」的核心意涵。然而,這種現象呈現出多種形式,根據不同的地理空間與歷史時期、成因與行動者而有所差異。

帝國、殖民主義與暴力

歷史撰寫有時比較關注帝國,有時則著墨於帝國主義。若未能清楚區分兩者,往往會引起相當大的混淆。歷史上的帝國往往具有極長的壽命。西羅馬帝國、拜占庭、中國的皇朝、鄂圖曼帝國、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英國-大不列顛以及荷蘭的海外帝國:這些以及其他許多帝國都曾存在數百年之久。

所有帝國中最為長壽的,是中國。它於公元前221年建立,歷經長期的分裂,並在13世紀末由蒙古皇帝忽必烈重新統一,至今仍以一個連貫的大國形式存在。相比之下,一些短命的帝國——如中亞征服者帖木兒在中世晚期建立的帝國,或歐洲大陸上的拿破崙與希特勒帝國——始終未能脫離戰爭狀態。長期存在的帝國則經歷了許多時期,雖然邊境偶有戰爭,安全機構也持續運作以威懾和鎮壓叛亂,但基本上維持了內部和平。羅馬和平(Pax Romana)或英國和平(Pax Britannica)都不是只爲了宣傳的虛構故事。

2025-08-22

Dealen in den Abgrund 走向深淵的交易買賣

 




唐納·川普創造了一種新的統治形式:交易。這改變了超級強權的運作方式——並掀起德國駐兵烏克蘭如此怪異的辯論

作者:Harald Welzer

21. August 2025

自蘇聯解體以來,沒有任何一個超級強權像當今美國那樣變得那麽快。它不僅是一種新的統治形式,既不依賴價值理念,又直接摧毀政治的本質,它圍繞一個核心概念自行鞏固:交易。

這場轉變 —— 同樣令人驚訝的是 —— 既非源於革命,也不來自戰爭或體制崩潰,而是始於一個相當正常的起點。像喬治·W·布希、比爾·柯林頓、巴拉克·歐巴馬或喬·拜登等美國總統,都擁有與唐納·川普相同的權力。那麼,為何他們在外交政策上沒像川普那樣運用這種權力?答案是:因為在過去的總統任期內,美國始終是西方社會建構概念的承載者,這個概念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逐漸形成,以自由秩序為核心理念。這個計畫在數十年間極為成功,使民主國家的數量持續增加。

Harald Welzer 這位67歲的學者是社會心理學家、社會學家及出版人。多年來擔任大學教授,目前他擔任「Futurzwei – Stiftung Zukunftsfähigkeit 未來永續基金會」的主任。今年九月,他的新書《暫譯:情感之屋 Das Haus der Gefühle》即將出版,內容探討逐漸崩解的安全感與對未來的信任。

直到自由意志的意識形態興起,一個純粹以個人為中心的自由主義擡頭 —— 既不關心民主,也不在乎公共利益 —— 民主文化開始受到侵蝕。丹尼爾·齊布拉特(Daniel Ziblatt)與史蒂文·列維茨基(Steven Levitsky)指出,當政治人不再遵循原本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國家治理理念時,民主制度便會從內部瓦解。當共和黨開始背離過去所遵循的政治默契時,一個新時代便揭開序幕,而這個時代的代表正是川普。正是這種政治默契,使得美國從未像川普及其近臣那樣,在內政與外交上如此激烈地施展權力 —— 畢竟,美國一直自認是自由秩序的化身,這種秩序作為西方戰後模式,曾一度主導全球。

政治,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如今我們看到,美國正逐漸形成一種新的統治形式,這種形式雖然包含了傳統法西斯統治的一些組織元素,但在統治社會學上卻建立了一種全新的模式:也就是徹底廢除「政治因素」。這種新現象的象徵性時刻出現在2025727日,當歐盟執行委員會主席烏蘇拉·馮德萊恩與唐納·川普在蘇格蘭共同舉行記者會時。她坐在他身旁,如同一位乖巧的學生,重複著他的話語 —— 圍繞著一個主題的話語:令人欣慰的是,雙方成功談成了一筆交易,一筆大交易,一筆好交易。

2025-08-21

Wie eine Kanonenkugel 像一顆炮彈

 

奧諾雷··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 1799520日-1850818日)
1842年版畫 © [M] akg-images

Wie eine Kanonenkugel 像一顆炮彈

巴爾札克揮霍無度、瘋狂迷戀、狂飲咖啡,將整個世界化為偉大的文學作品:向他逝世175週年致敬

作者:Volker Weidermann 18. August 2025

他若知道自己死後150年,竟有一家小型咖啡連鎖帝國以他命名,肯定會感到欣慰。‘Balzac Coffee Company’於本世紀初的鼎盛時期在德國擁有57家分店;而在加拿大,幾年前有一輛小型濃縮咖啡販賣車也發展成了以他命名的咖啡館連鎖。

將咖啡店以這位175年前逝世的文學巨人命名,絕對合情合理。因為奧諾雷··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那部涵括88卷的巨著《人間喜劇 La Comédie humaine 德譯:Die menschliche Komödie——人類社會最全面、最細緻的文學描寫之一 —— 若沒有咖啡,根本誕生不了。咖啡是他想像力機器的引擎,是巴爾扎克文學發電廠的黑色燃料。他工作的不懈、驚人的速度與精準度,簡直無人能及;而缺了咖啡,少了他熱戀的毒品,他便無力、無神、了無創意。他每天的標準是五十杯咖啡。

巴爾扎克一旦開始戀愛 —— 而他總也頻繁熱戀 —— 就能寫出最動人的文字。他甚至曾經向咖啡寫下一封感激涕零的情書。好像是咖啡創造了他的文學,而他,巴爾扎克,只是那位執行咖啡命令的僕人,由魔法般的藥劑引導著筆尖。他寫道:『咖啡滑入胃中,隨即一切開始運轉:思想如同大軍團在戰場上集結;戰鬥開始。記憶如同軍旗手奔馳而來。輕騎兵在壯麗的奔騰中展開行動。(……)人物開始穿上戲服,紙張滿是墨印,戰鬥展開,最終在黑色洪流中結束,好似一場真正的戰役淹沒在黑色火藥煙霧裏。』

然而,巴爾扎克曾經充滿咖啡熱情的生活,也印證讓他成爲咖啡館連鎖品牌命名人選實爲不當之舉。第一:咖啡害了他。至少根據當時醫生的看法,他過度飲用咖啡導致身體羸弱且咖啡因中毒,最終於51歲過世。第二:巴爾扎克是個臭名昭著的破產者。無論他投資哪個事業,幾乎都是他隨到隨倒。他雖然在小說中精準分析還描寫了經濟運作與金融市場的機制,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卻屢屢敗在自己幻想的自動機制之下。他總是過於樂觀地預測自己作為企業家的角色與利潤的成長速度,導致現實根本跟不上。他一生中除了咖啡,債務也是推動他創作的另個動力。

巴爾扎克確實寫了很多書,但他簽下的出版合約更多。彷彿他在做實驗:看看同一本小說可以賣出多少次而不會因此坐牢。最終他還是進了監獄,但並不是因為巨額債務或欺騙出版商,而是因為他拒絕回應一份兵役徵召令。因此,他曾短暫地被關押在巴黎國民衛隊的拘留所中。當然,他在獄中依然不懈地創作,還立刻將這段經歷融入小說《幽谷百合》。因為巴爾扎克的創作素材取自現實生活:他的時代、他的同胞、他的世界。他曾說:『我不想描寫任何虛構的事件:我要寫的是真正發生在各地的事。』

他的分析是:人們愛讀與愛情、戰爭、性與暴力有關的内容。

巴爾扎克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找到屬於自己藝術創作的方向。他於1799年出生在法國西部城市都爾 (Tours),幾乎尚未親嚐親生父母羽翼。就被送到奶媽家,之後輾轉於各種教育機構與寄宿學校。他年輕的媽媽不太關心他,父親則專注於自己公務員生涯。巴爾扎克在巴黎學法律,開始了一段毫無熱情或目標的生活,兩年後中輟。他想要重新創造自己的人生。想成為一名作家。父母並不支持這個想法,也不相信靠寫作能維持生計。儘管如此,他們同意了這個看似瘋狂的計畫還支持了他兩年。要他用兩年的時間,證明自己真的是一位詩人,並讓世界相信他、肯花錢買他的作品。

可惜事與願違,儘管巴爾扎克不斷寫作。他仔細觀察書坊,想了解讀者想讀些什麼東西,因為比起文學榮譽,他更渴望致富。他分析的結果是:人們愛讀與愛情、戰爭、性與暴力有關的內容。對巴爾扎克來說,這太容易了。他開始天馬行空,與通俗小說家組成寫作團隊,還以筆名或夥伴的名字發表各種輕鬆速成作品。

當然,他也不是四處碰壁,他的小說確實有人買,也有人讀。但賺的遠遠抵不過他花的。只有在自己的幻想中,他早已富可敵國。1822年,他興奮地在信中寫道:『親愛的姐姐,我現在像亨利四世即將被鑄成銅像那匹永恆的馬一樣努力工作,希望今年就能賺到兩萬法郎,作為我財富的基石。』人生 —— 就是凱旋:『到時候妳的小巴爾扎克會坐著馬車出現,昂首闊步、炯炯發光,口袋裡裝滿了鈔票。』

2025-08-07

"Mit der KI zu verschmelzen, ist der einzige Weg, nicht von ihr beherrscht zu werden 要想不被人工智能駕馭,就要與之契合"

 

·庫茲韋爾(77歲)是一位美國科學家、發明家、企業家和作家
©Tony LuongThe NewYorkTimes/Redux/Laif

·庫茲維爾 Ray Kurzweil

"Mit der KI zu verschmelzen, ist der einzige Weg, nicht von ihr beherrscht zu werden 要想不被人工智能駕馭,就要與之契合"

幾乎還沒人知道「人工智能」這個詞的時候,庫茲韋爾就已經著手研究了。Kerstin KohlenbergStephan Lebert與他進行訪談,談到我們即將面臨的劇烈變化。

時代周報訪談記者:Kerstin Kohlenberg und Stephan Lebert

《時代週報》:庫茲韋爾先生,您是全球最著名的人工智能研究者之一。您選擇在波士頓附近的牛頓公共圖書館進行今天的會面。您能否預測一下,紙面印刷書籍還會存在多久?

庫茲韋爾:書與傳統、情感和懷舊有著深厚的聯繫,因此很難預測。其實,書籍今天本應該消失的,因為所有內容都可以以數位形式取得。但書籍仍有一席之位。人們依然眷戀著書,我也是,我熱愛書。我真心希望書能夠延續下去。我可以講一個小故事嗎?

《時代週報》:好啊。

庫茲韋爾:前不久,我讓一個人工智能工具幫我撰寫自傳摘要。有趣的是:自傳根本還不存在,因爲我才剛開始動筆寫。但人工智能在網路上找到了大量關於我的資料。結果我馬上收到了一本尚未出版的書的摘要。你知道嗎?它寫得非常好。人工智能寫出了我未來才要寫的內容。我感到非常驚訝。其實,我完全可以請人工智能幫我寫這本書。

《時代週報》:然後呢?

庫茲韋爾:我想,我自己能寫出更好的自傳摘要。但三、四年後的狀況就不得而知了。

庫茲韋爾打開他的手機,播放一段他去年出版新書的播客《奇點迫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2005年》頭一分鐘的對話。聽到的是一男一女的聲音:「準備好潛入深水了嗎?我們今天要探討的是庫茲韋爾和他的新書《奇點迫近》。這本書 —— —— 讓人開始思考未來的樣子。」

庫茲韋爾:這個對話不是人的聲音,但聽起來卻毫無破綻。很厲害吧?我請人工智能製作一段長達十一分鐘的播客,介紹我的新書。四十秒後,結果就出來了。才兩個月前還根本做不到。

《時代週報》:在今天還有哪些事情是幾個月前做不到的?

庫茲韋爾:一直到最近,人工智能最掌握不了的就是各式幽默。但這也已經改變了。現在人工智能可以創作非常有趣且極富創意的廣告標語。這將徹底改變廣告業。長期以來,人工智能也無法洞悉事物的因果關係。有一段影片呈現的是:一個房間,中間有張空桌子,地上是一個破碎的花瓶。房裡沒人,但有隻狗來回走著。人工智能以前無法判斷花瓶為何會掉在地上。如今,它立馬給出正確答案:是狗幹的!

1941年:康拉德·楚澤(Konrad Zuse)在柏林十字山區
Kreuzberg)展示了第一台電腦。© 德國博物館

《時代週報》:為什麼現在成果進步得這麼快,而幾個月前還做不到?

庫茲韋爾:電腦的運算能力大幅提升。當德國人楚澤於1941年展示世界上第一台電腦時,那台機器每花一美元只能進行0.000007次運算。既慢又貴。如今,電腦每秒可以用一美元完成五千億次的運算!這種運算能力驚人的提升,正是人工智能革命的關鍵推手。

身爲科學家、發明家、企業家與作家的雷·庫茲韋爾今年77歲,身材瘦削。他標誌性的裝扮是——手工彩繪的寬吊帶——即使在圖書館進行訪談的這一天也是這身打扮。兩位女性陪同他前來接受訪談,兩位都是他多年的工作夥伴。其中一位負責協調他與醫生的約診。他對醫學的獨特態度也是這次對話的主題之一。庫茲韋爾擁有約20個榮譽博士學位。比爾·蓋茲曾說過:「我不曉得還有誰比雷·庫茲韋爾更適合預測人工智能的未來。」

《時代週報》:依您的看法,人類正面臨歷史上最根本的變革:在短短幾年內,人工智慧將超越人類智慧?

庫茲韋爾:我把它稱之為「奇點」。

《時代週報》:….這個詞源自數學,用來描述一個不再適用常規規律的點。

庫茲韋爾:根據我的計算,人工智慧將在2029年首次超越人類的智慧。

人工智能的崛起


1996年:雷·庫茲韋爾開發了一款文字識別程式,輔助閱讀。© 私人收藏

《時代週報》:那麼,電腦和機器在各方面都將比我們更優秀、更快速、更便宜。無論是心智能力還是手工技能:造車、法律辯論、撰寫文章——都能勝任。

庫茲韋爾:... 還包括戰勝癌症.

《時代週報》:但這不也意味著,超智能的電腦將能自行編程,而且在沒有人類干預的情況下不斷自我提升嗎?這難道不是風險:它們可能會掌控我們,甚至掌控整個世界?

庫茲韋爾:如果我們不加以留意,可能真的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