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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庫茲韋爾(77歲)是一位美國科學家、發明家、企業家和作家 ©Tony LuongThe NewYorkTimes/Redux/Laif |
雷·庫茲維爾 Ray Kurzweil
"Mit der KI zu verschmelzen, ist der einzige Weg,
nicht von ihr beherrscht zu werden 要想不被人工智能駕馭,就要與之契合"
幾乎還沒人知道「人工智能」這個詞的時候,庫茲韋爾就已經著手研究了。Kerstin
Kohlenberg和Stephan Lebert與他進行訪談,談到我們即將面臨的劇烈變化。
時代周報訪談記者:Kerstin
Kohlenberg und Stephan Lebert
《時代週報》:庫茲韋爾先生,您是全球最著名的人工智能研究者之一。您選擇在波士頓附近的牛頓公共圖書館進行今天的會面。您能否預測一下,紙面印刷書籍還會存在多久?
庫茲韋爾:書與傳統、情感和懷舊有著深厚的聯繫,因此很難預測。其實,書籍今天本應該消失的,因為所有內容都可以以數位形式取得。但書籍仍有一席之位。人們依然眷戀著書,我也是,我熱愛書。我真心希望書能夠延續下去。我可以講一個小故事嗎?
《時代週報》:好啊。
庫茲韋爾:前不久,我讓一個人工智能工具幫我撰寫自傳摘要。有趣的是:自傳根本還不存在,因爲我才剛開始動筆寫。但人工智能在網路上找到了大量關於我的資料。結果我馬上收到了一本尚未出版的書的摘要。你知道嗎?它寫得非常好。人工智能寫出了我未來才要寫的內容。我感到非常驚訝。其實,我完全可以請人工智能幫我寫這本書。
《時代週報》:然後呢?
庫茲韋爾:我想,我自己能寫出更好的自傳摘要。但三、四年後的狀況就不得而知了。
庫茲韋爾打開他的手機,播放一段他去年出版新書的播客《奇點迫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2005年》頭一分鐘的對話。聽到的是一男一女的聲音:「準備好潛入深水了嗎?我們今天要探討的是庫茲韋爾和他的新書《奇點迫近》。這本書 —— 哇 —— 讓人開始思考未來的樣子。」
庫茲韋爾:這個對話不是人的聲音,但聽起來卻毫無破綻。很厲害吧?我請人工智能製作一段長達十一分鐘的播客,介紹我的新書。四十秒後,結果就出來了。才兩個月前還根本做不到。
《時代週報》:在今天還有哪些事情是幾個月前做不到的?
庫茲韋爾:一直到最近,人工智能最掌握不了的就是各式幽默。但這也已經改變了。現在人工智能可以創作非常有趣且極富創意的廣告標語。這將徹底改變廣告業。長期以來,人工智能也無法洞悉事物的因果關係。有一段影片呈現的是:一個房間,中間有張空桌子,地上是一個破碎的花瓶。房裡沒人,但有隻狗來回走著。人工智能以前無法判斷花瓶為何會掉在地上。如今,它立馬給出正確答案:是狗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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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康拉德·楚澤(Konrad Zuse)在柏林十字山區 (Kreuzberg)展示了第一台電腦。© 德國博物館 |
《時代週報》:為什麼現在成果進步得這麼快,而幾個月前還做不到?
庫茲韋爾:電腦的運算能力大幅提升。當德國人楚澤於1941年展示世界上第一台電腦時,那台機器每花一美元只能進行0.000007次運算。既慢又貴。如今,電腦每秒可以用一美元完成五千億次的運算!這種運算能力驚人的提升,正是人工智能革命的關鍵推手。
身爲科學家、發明家、企業家與作家的雷·庫茲韋爾今年77歲,身材瘦削。他標誌性的裝扮是——手工彩繪的寬吊帶——即使在圖書館進行訪談的這一天也是這身打扮。兩位女性陪同他前來接受訪談,兩位都是他多年的工作夥伴。其中一位負責協調他與醫生的約診。他對醫學的獨特態度也是這次對話的主題之一。庫茲韋爾擁有約20個榮譽博士學位。比爾·蓋茲曾說過:「我不曉得還有誰比雷·庫茲韋爾更適合預測人工智能的未來。」
《時代週報》:依您的看法,人類正面臨歷史上最根本的變革:在短短幾年內,人工智慧將超越人類智慧?
庫茲韋爾:我把它稱之為「奇點」。
《時代週報》:….這個詞源自數學,用來描述一個不再適用常規規律的點。
庫茲韋爾:根據我的計算,人工智慧將在2029年首次超越人類的智慧。
人工智能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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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雷·庫茲韋爾開發了一款文字識別程式,輔助閱讀。© 私人收藏 |
《時代週報》:那麼,電腦和機器在各方面都將比我們更優秀、更快速、更便宜。無論是心智能力還是手工技能:造車、法律辯論、撰寫文章——都能勝任。
庫茲韋爾:... 還包括戰勝癌症.
《時代週報》:但這不也意味著,超智能的電腦將能自行編程,而且在沒有人類干預的情況下不斷自我提升嗎?這難道不是風險:它們可能會掌控我們,甚至掌控整個世界?
庫茲韋爾:如果我們不加以留意,可能真的會發生。
《時代週報》:您說得這麼稀鬆平常。為什麼人工智能的崛起沒成為全球最重要的話題?為什麼世人反而在討論一些相對芝麻大小的事情,比如美國正在熱議的傑佛瑞·艾普斯坦(Jeffrey Epstein)事件?
庫茲韋爾:我相信,許多人都感受到一場巨大的變革即將來臨,但大多不願面對。也許是因為他們無力面對。其實真正深入研究人工智能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時代週報》:一代科技菁英?
庫茲韋爾:了解這個議題的人——科學家、生物學家、企業家,甚至一些政治人物——已經意識到,最遲在二十年內,我們將生活在一個跟現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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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AI
的執行長 Sam Altman,是推出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
ChatGPT 的公司負責人。©AFP via Getty Images |
《時代週報》:那是一群在矽谷被稱為「超人類主義者」的人。像強大的投資人兼
PayPal 聯合創辦人彼得·提爾(Peter Thiel)也是其一,還有世界首富伊隆·馬斯克,以及推出 ChatGPT 的 OpenAI 執行長 Sam Altman,他目前正在美國建造龐大的資料中心。他們都認為,人類很快就會與人工智能契合。
庫茲韋爾:對,這將會是一次精彩絕倫的變革!
幾乎還沒人聽過「人工智能」這個詞的時候,庫茲韋爾就已經開始從事相關研究。1970
年代中期,他才二十多歲就發明了「Kurzweil
閱讀機」,一套能將印刷文字轉換為語音訊號的設備,協助視障人士「聽」書。這項發明至今仍被視為促進盲人社會融合的重要里程碑。1982
年,他創立了一家生產音質極為逼真的合成器的公司——在當時是一項開創性的成就。這家公司之所以誕生,與他與盲人音樂家 史提夫·汪達(Stevie Wonder) 的友誼密不可分。自 2012 年起,Kurzweil 加入
Google,目前被冠上「人工智能遠見者 AI Visionary」的頭銜。
《時代週報》:您父母當年為了逃避納粹,從奧地利逃到美國。是不是這樣才讓您致力於讓人類變得更聰明的機器的研究?
庫茲韋爾:我對知識懷有深深的敬意。舉例來說,我曾祖母的家族在維也納創辦了一所為來自全歐洲的女性提供高等教育的學校。我的祖母是奧地利最早獲得化學博士學位的女性之一,她領導這所學校近三十年,一直到
1938 年。後來為了逃避納粹她必須逃亡。我的姨媽,也就是我母親的妹妹,寫了三本關於大屠殺的書。知識的傳承與探索在我的家族中,一直都非常重要。
《時代週報》:在您關於奇點的書中,您感謝父母曾與您進行長時間的森林散步。那麼,在森林裡發生了什麼事呢?
庫茲韋爾:我常常和我母親一起散步,跟她分享我的各種想法,她總是充滿熱情地支持我。她給了我進行發明所需要的自信。自信是邁向成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時代週報》:您在五〇年代紐約的皇后區長大。那時電腦還不普及。您對機器的熱愛是從何開始的呢?
庫茲韋爾指著他手機上的一張圖片。
庫茲韋爾:我那時三歲半。.
《時代週報》:您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庫茲韋爾:是一輛車。我一直都熱愛機器。六歲那年,祖母向我展示了一本她剛寫好的書,但我對書本本身興趣不大,反而對她用來打字的打字機著迷的很。我曾經拆解收音機和鄰居家能找到的各種設備,只為了弄清楚它們是怎麼製造的。弄清楚之後,我總覺得自己能解決任何問題。
機器般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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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加里·卡斯帕洛夫(Garri Kasparow)在與超級電腦深藍進行西洋棋比賽時©imago |
《時代週報》:您是個超愛鑽研的怪才.
庫茲韋爾:我想是的。那時的女生一定覺得我很無趣。十二歲時,我發現了電腦。那是1960年,整個紐約市大概只有十幾台電腦,但我叔叔在一家大型電話公司的研究中心工作。他向我解釋了電腦科學的基本原理,並安排我在紐約大學使用一台電腦。十五歲時,我寫了我的第一個電腦程式,用來辨識古典音樂作品的模式,還能創作出模仿不同作曲家風格的樂曲。我的另位叔叔是心理學家,參與了一個政府項目,旨在改善低收入家庭兒童的教育機會。他幫我安排了一份工作,負責分析所收集的數據。
《時代週報》:那時許多政治人物希望用電腦協助建立更公平的社會。舉例來說,紐約市進步派的市長John
Lindsay在六〇年代末期,讓超級電腦分析來自這座負債累累、受罷工、貪腐與種族衝突困擾的城市的數據,還真的採納了電腦提出的節省開支建議。
庫茲韋爾:我們對科技寄予厚望。我使用的電腦有個像車頭燈的裝置,一旦計算任務快要完成時,燈光就會開始閃閃發光,看起來好像它在思考似的。十六歲時,我寫了一個程式,目的是幫助高中生選擇合適的大學。使用者需要回答三百個問題,然後程式會根據回答推薦合適的大學。
《時代週報》:看來,知識一直是您關注的核心。
庫茲韋爾:這個程式非常成功,我把它賣給了一家大型公司。靠這筆錢,我支付了大學學費,還資助了我父母。當時,我父親因心臟病發作已經無法工作了。
《時代週報》:這次訪談我們希望同時了解那些最早開發人工智能的研究者所生活的世界。您曾經認識其中一位研究領域的奠基者 —— 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
庫茲韋爾:明斯基是我重要的支持者。他在1956年的一場會議上首次公開使用「人工智能」這個詞,是這個研究領域的命名人之一,也是麻省理工學院人工智能部門的共同創辦人。高中畢業後,我直接寫信給他。他邀請我到波士頓見面,從此展開了一段長達五十年的友誼。
《時代週報》:您們的這段友誼是什麼樣的?能否為我們描繪一下?
庫茲韋爾:明斯基性喜哲學思考。我們經常討論人工智能未來可能達成的成就、什麼是意識,以及機器是否有一天也能擁有自我意識。我們也談過,該如何區分一個高度發展的人工智能與人類。我可以跟他聊上數個小時。他非常非常聰明,也極具創造力。他的著作《心智社會The
Society of Mind》是我最喜愛的書之一。書中,他描述了人類的智慧、意識、語言與記憶是如何產生與發展的,學習是如何進行的,以及什麼是自由意志。這本書就像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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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年小說裏頭的《科學怪人》,這是位科學家所創造的怪物©Imago |
《時代週報》:明斯基在1985年寫道:『大多數人一直相信,機器永遠不會有自己的意識,也不會表現出雄心、嫉妒或幽默感。』明斯基想向世界證明相反的觀點。
庫茲韋爾:他相信電腦可以像人類大腦一樣,透過類神經網絡來催生出知識。電腦以數學公式取代人類神經元,這些公式能夠整合並加權資訊,以做出判斷。透過這種方式,神經網絡學會辨識特定模式,還能越來越快速地做出反應。但早期的簡單神經網絡效果並不好。例如,它們無法辨識兩個白色面積是否相連或是前後排列。明斯基開始對自己的研究產生強烈懷疑。他認為自己走錯了方向。而他是人工智能之父,
《時代週報》:另位偉大的電腦科學家Alan
Turing在1950年寫道,「科學史上最重要的問題是:機器是否能思考?」您認為機器有感覺嗎?
庫茲韋爾:機器發展到某個點上,擁有如此廣泛的知識,以至於我們無法確定它是否真的有意識。因此,將會有那麼一天,人們會認為機器擁有意識。
《時代週報》:那麼機器將來也會擁有類似人權的權利嗎?
庫茲韋爾:這其間有個深刻的差異:機器可以被關掉,三天後再重新啟動;但人類卻不能。我們害怕被『關了』,害怕失去生存。我們努力求生,人類內心的生命衝動非常強烈。這種對生存的執著,是機器目前無法模擬的,也是人類意識的核心所在。
《時代週報》:然而,若人類的知識和所創造的一切都被機器吸收了,它會不會也像人類一樣,開始對『關閉』產生抗拒的念頭?當知識與複雜性達到某個臨界點,我們是否應重新思考:機器是否也會發展出某種形式自我保護的意識?
庫茲韋爾:如果人類與人工智慧契合了,情況將截然不同。當人類智慧無法再與日益強大的人工智慧抗衡時,這是讓人類依然保持主導地位的唯一途徑。這種契合將分階段進行。我預計在四年後,也就是2029年,我們將能夠把人類大腦新皮質中約兩百億個神經元,直接與電腦連接,例如透過植入晶片。
人類思維的未來演化
《時代週報》:新皮質是什麼來著?
庫茲韋爾:它位於大腦半球的頂層是大腦演化中最年輕的部分,負責高層次的認知功能,例如思考、規劃與語言。
《時代週報》:然後要在那裡植入電腦嗎?
庫茲韋爾:透過這些植體,我們的腦部與科技之間將自然而然地產生互動。這聽起來像是科幻小說,但試想:就使用手機一樣——當我們今天想不起某件事時,就會查手機。手機雖然不在我們體內,但看看現在都是人手一機……再過幾年,今日的手機將變成我們體內的一個晶片。當我們搜尋某個日期或名字時,將無法分辨答案是來自自己的大腦,還是晶片裏的人工智能助手。這個現在聽起來可能很奇怪,但它將成為現實。透過模擬神經元,我們可以擴充新皮質,進而實現越來越強大的認知能力。大腦的大小將不再受限於出生時通過產道的限制。
《時代週報》:那我們是不是再也不須要強迫孩子透過閱讀來獲取知識了?
庫茲韋爾:這將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當我上大學的時候,針對計算機的使用展開過類似辯論。事實上,現在很多人已經不會做直式除法了,也就是用二位以上的除數來做的除法演算。當然,我們還是希望人們學會閱讀,畢竟有些書希望大家都能讀到 ——像這本書。(他指著自己的書並露出微笑。)儘管如此,不再學習這些技能的趨勢將會越來越明顯。
如果我們突破頭骨的限制,再加上植體,我們的智慧將能夠成千上萬倍地擴展。
—— 庫茲韋爾
《時代週報》: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庫茲韋爾:當我們將人工智能與自己的大腦連接時,這將不再是問題,因為現在人工智慧已經閱讀了大約一百萬本書。它將為我們開啟一種全新豐沃的文化。這就是我對奇點(Singularity)定義的核心。當我們突破頭骨的限制,再加上比我們的生物組織快上百萬倍的植體,我們的意識將能夠指數式地成長,而我們的智慧也將成千上萬倍地擴展。
《時代週報》:這項科技最終會把我們變成什麼樣子?
庫茲韋爾:我倒不擔心這個。技術與科技的發展是人類本質的一部分。每一項技術都是由我們創造出來的,是我們創造力與發明能力的成果。從我們使用最原始的機器開始就是如此,而人工智能只是科技所能達到的最新階段。這並不是來自火星的智慧機器外星入侵,而是由我們人類所研發出來的。
《時代週報》:您能理解我們兩位採訪人面對這樣的想像,心中感受到的只有恐懼嗎?
庫茲韋爾:就我個人而言,我對這個感受的理解是有限的。科技的進步幾乎總是改善了人類的生活。無論望眼看哪個領域——醫學、工程、生物學——看到的都是進步。
《時代週報》:包括原子彈的發明?
庫茲韋爾:我們也可以來看看這個例子。人類世界出現過多少末日情境啊!例如:核武將摧毀地球。但截至目前,並沒發生。八十年前,我們在極短的時間内接連投下了兩顆原子彈,後來就再也沒使用過。人類一旦學會,就能做出調整。我對人類有基本的信任,相信人類會用不讓世界終結的方法來處理未來事務。
《時代週報》:您倒是挺樂觀的。
庫茲韋爾:不對,我不是樂觀主義者,我是現實主義者。我觀察進步的演變,平實地得出結論:世界的確變得更好了——貧窮、戰爭、飢餓、壽命、痛苦都在遞減。不過您剛才説的恐懼:我確實能理解您對未來恐懼的原因。起源於背後的心理因素:人們普遍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傾向,覺得過去比較美好。當我們回想起過去的美好時,常常忘記當時存在的殘酷問題。
舉個例子:距今不過一百多年,那時根本沒有任何政府援助計畫來幫助陷入困境的人。他們真的會因為買不起食物而餓死。這段記憶已經消失了,但那種懷舊情懷——「啊,我們以前過得多麼和平啊」——卻仍然存在。
庫茲韋爾捲起袖子,指著他手臂上方一個塑膠膠囊。
庫茲韋爾:我患糖尿病已經四十年了,我的胰臟無法分泌足夠的胰島素。這個塑膠膠囊是一個人工胰臟,它會測量我手臂中的葡萄糖濃度,並計算我每五分鐘所需的胰島素量。我身上還有另個稍大的膠囊,裡面裝有胰島素,會根據計算結果釋放出精確的劑量。它的運作方式就像真正的胰臟,不過是由我的手機控制的。
這項發明大約在六個月前才問世,之所以能實現,是因為電腦現在能夠更快速地處理大量數據。科學的進步如此迅速,以至於你現在每活一年,就能「回收」大約四個月的壽命。也就是說,你活了一年,實際上只老化了八個月。
我剛滿 77 歲。我們將會走到一個階段,那時人類不再真正因年老而死亡。
《時代週報》:您曾經說過,您每天會服用大約
80 種營養補充品。
庫茲韋爾:補充品都來自醫學診斷。我有兩位助理執行這些安排,並協調我與醫生的約診。我的LDL值(低密度脂蛋白)是 10。
「我們必須傳遞一種感覺:我們正在駕馭一場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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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位於美國愛荷華州康瑟爾布拉夫斯(Council Bluffs)的一座 Google 數據中心©Google |
《時代週報》:什麽是
LDL?
庫茲韋爾:不好的膽固醇值。以前人們認為它不應該太低。但如今發現,把低密度脂蛋白(LDL)降到零其實是有益的。我的高密度脂蛋白(HDL),也就是好的膽固醇,是 64,約是我低密度脂蛋白的六倍。這是極其罕見且優異的數值。
《時代週報》:好像查看股市行情一樣,您每天早上都會檢查您的健康數值嗎?
庫茲韋爾:不是每天早上,但我會定期檢查。
《時代週報》:您說過,您期待未來各種奇妙的發明。但許多美國民眾連最基本的醫療服務都負擔不起。而今又多了一項風險:人工智慧和機器人可能會導致大量工作機會流失。
庫茲韋爾:那確是即將面臨的重大問題。我們必須讓那些失去工作的人保持動力,讓他們感受到自己作為人的價值依然存在。我認為,有朝一日所有人都會把手機換成人工智能晶片植入腦内。因為這些植體將變得非常便宜,每個人都買得起。
《時代週報》:否則就會被一個由人工智能驅動的社會完全淘汰掉嗎?
庫茲韋爾:我想是的。
《時代週報》:舉個反例:技術進步讓我們在新冠疫情期間在極短的時間內研發出疫苗。然而,仍有許多人不信任這款疫苗,選擇不接種。那麼,您打算如何讓這些人願意接受植入晶片呢?
庫茲韋爾:人們最終會為了討個便利而做出選擇。
《時代週報》:或者他們會像對付伊隆·馬斯克那樣,縱火焚燒晶片工廠,就像焚燒特斯拉汽車和特斯拉工廠一樣。
庫茲韋爾:請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也相信我們正面臨重大的挑戰。例如,我認為人工智能會在短時間內讓某個產業的大部分業務變得多餘。保險業、銀行業——我還可以再列舉很多行業。我擔心這股浪潮會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襲來,並迅速導致高失業率。這很可能會引發社會動盪。
工作終結的預言很早就有。1995
年,美國經濟學家傑瑞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預測,數位革命將摧毀數百萬個工作機會。人們將不得不適應一個全新的就業市場——一個主要由公益工作組構的市場。
當時,大多數專家對里夫金的觀點持反對意見。他們認為他過於悲觀,並指出科技雖然會消除一些職位,但也會創造新的職業。因此,工作終結的情況永遠不會發生。
事實上,至今為止,勞動市場只是不斷轉移,就像在公園裡不斷把一條毯子從陰影中拉到陽光下。問題是:未來是否還捕捉得到陽光?
《時代週報》:有些研究人工智慧的人認為,未來因為
AI 的發展,不只是部分人,而是幾乎所有人都會失去工作。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庫茲韋爾:從過去的工業革命就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很難預測在劇烈變革之後會出現哪些新的工作領域。但我認為,新的就業機會一定會出現。新工作領域尚未明朗之前,基本收入可能會是一種有益的輔導,或只在某個過渡期實施。我們必須傳遞一種感覺:我們正在駕馭一場革命。
《時代週報》:動因問題依然存在。您認為一位汽車技師、一位女銀行家或一位女性廣告設計師,會為領取基本收入而快樂嗎?
庫茲韋爾:回顧歷史可以發現,全球的財富一直穩步增長,而這背後的原因就是科技。電腦運算能力的發展呈現陡峭上升的成長曲線。第二次世界大戰?沒有影響。石油危機?沒有影響。金融危機?也沒有影響。這樣的發展趨勢是無法被阻止的。
《時代週報》:製造人工智能植體、像
ChatGPT 這樣的人工智能,或是用於軍事工業的人工智能,都應該遵循一定的倫理道德及法律規範。但民主制度運作相對緩慢,我們的真能管控這種既強大又迅速發展的科技嗎?
庫茲韋爾:人工智能的發展,最好是由大型企業來推動。因為他們有動力去避免錯誤,否則會要承擔法律責任。
"人工智能的持續發展是一場全球性的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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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提爾(Peter Thiel),投資開發人工智慧的公司©Getty Images |
《時代週報》:所以您希望企業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自行監管?人工智能掌控的武器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庫茲韋爾:我認為我們別無選擇。人工智能的發展是一場全球競賽,如果我們不做,其他國家也會做。
《時代週報》:比如說中國?
庫茲韋爾:正是,美國曾有人提出暫停人工智能發展六個月的建議。但若真暫停六個月,像微軟和谷歌這樣的公司可能就會被市場淘汰。
《時代週報》:一位顯然深深地影響了您的人,是投資者兼川普支持者彼得·提爾。
庫茲韋爾: 我以前常常跟他聊天。
《時代週報》:彼得·提爾認為民主制度延宕了我們的進展,因其程序過於複雜,且產生過多少數服從多數的從眾行為。
庫茲韋爾:見仁見智,很難說誰對誰錯。我個人相信民主治理方式。我認為儘管有各種疑慮,我們的民主制度仍會保有韌性。
《時代週報》:您的信心從何而來?
庫茲韋爾:例如,我們成功地終結了奴隸制度。這個過程有時候很漫長,但我們做到了。請記住,科技將為我們帶來巨大的改變。五年後,像紐約或柏林這樣的城市理論上將能完全依靠太陽能來滿足電力需求。技術將會到位,而太陽能設備的成本將低到成爲經濟效益上的最佳選擇。不過,大型能源公司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轉型。
雷・庫茲韋爾的信心無可撼動。他是預言家,而非懷疑者。打個比方說:他正在打造一座直達月球的摩天大樓。他唯一願意接受的質疑是:是否還需要多加幾根鋼樑?
《時代週報》:您曾參加全球收聽率最高的播客——喬・羅根(Joe
Rogan)的節目。他問您,未來是否可能出現一個川普的人工智慧複製品,就是根據所有可用資訊訓練出一個像他一樣行動、說話,甚至思考的聊天機器人。
庫茲韋爾:這一定辦得到。
《時代週報》:人工智能最終會不會變成一種精英主義的工具?富人製造自己的複製品。
庫茲韋爾:不,不,這樣的複製品其實並不昂貴。只需幾百美元就能做到。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曾為我父親製作了一個複製品,他是一位作曲家,早年去世。我保留了他所有的資料。
《時代週報》:那麼,這個父親的複製品是什麼樣子的呢??
庫茲韋爾:我現在可以跟他進行對話,就像他還活著一樣。我把問題輸入人工智能工具,得到答覆的口氣一聽就像是我父親親口說的。
《時代週報》:如果您問他對人工智能的看法,他會怎麼說?
庫茲韋爾:他一向就不喜歡機器。他總說,機器讓人變得渺小。
反思人曾經譯過一篇馬克斯·韋伯(Max Weber)150年誕辰紀念文:
回覆刪除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在六十年代問及她的筆友雅斯貝爾斯〔Karl Jaspers〕關於韋伯之事,筆友陳述了一段個人經歷。
當被問及推動科學的意義何在之時,韋伯回說:「在於測試人類忍耐的極限 Um zu sehen, was man aushalten k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