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習近平與川普體現的是被視為早已成為歷史遺跡的強國政治。難不成帝國主義正跨入新紀元?從羅馬帝國延續至今以至俄羅斯的侵略戰爭,其間是否存在一種跨越時代的權力邏輯?
25. August 2025
「帝國主義」是政治與歷史詞彙中最惡毒的字眼之一。自19世紀中葉首次使用以來,它一直是貶義詞與鬥爭語言的最愛。相比之下,「法西斯主義」在1920年代某些群體還曾引以為傲的用來標籤自己。如今,義大利及其他地區的新法西斯與後法西斯分子仍不避諱使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然而,帝國主義者從未主動將「帝國主義」這個標籤往自己臉上貼。「帝國主義者」——
這個詞總是用來指責那些「邪惡的他人」。儘管一些國家並不掩飾自己建立帝國的意圖,但從不承認是在實行帝國主義。
如今,令人格外不安地見證到:從對烏克蘭發動侵略以來,俄羅斯總統普丁把自己塑造成「全球南方」對抗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的先鋒。2022年9月30日,他宣布吞併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及另外兩個烏克蘭州,並發表了一場針對「所謂西方」的長篇抨擊。他自詡為「民族自決」的捍衛者,指責西方企圖以「新殖民體系」壓迫世界,該體系象徵著奴役、掠奪、專制、種族主義、種族隔離與性變態。
幾週後,普丁在一次訪談中進一步表示:西方否定「國家與民族的主權、其身份與獨特性」,建立「壟斷體系」,並以強制手段推廣其價值觀。2023年10月,他將西方的歷史形容為「無止境擴張的編年史」,卻未見他反思俄羅斯如何成為世上領土最大的國家。2024年6月,他再次譴責西方的「新帝國主義」企圖。
偏偏是普丁。西方領導人如拜登、馬克宏與蕭茲則反過來指控俄羅斯總統從事「帝國主義」與「新殖民主義」。馬克宏甚至在2025年3月稱他為「修正主義的帝國主義者」。
這裡的重點並不在於誰對 —— 答案其實非常清楚。儘管全球南方的一些人仍記得蘇聯曾在反殖民鬥爭中提供支持,因此對俄羅斯的刻意做出的「反抗宣傳」有所共鳴,但普丁所描繪的歷史觀與現實敘述,充斥著不實與空洞的宣傳。要問誰的品德最沒有資格指責他人從事帝國主義,那非普丁莫屬。
不過,正是普丁炒熱了這個陳舊的詞匯「帝國主義」,讓它重新受到關注,還將它從列寧主義宗派的角落中拉了出來。如今,在聯合國大會上,領導人們突然開始使用這個詞。西方的政治評論家無需要先徵詢學術界的意見即可篤定地稱普丁為帝國主義者。而學術界也無需依賴政治界,可自行得出相同結論。普丁無疑代表了一種如今罕見、因此格外引人注目的政治人物類型:他是一位帝國主義者。確認這一點,將衍生出一系列後果。
首先:由於「帝國主義」這個詞再次證明它是一個用途廣泛的鬥爭性術語,因此使用這個詞匯的人應該負責任地清楚說明他們各自所指的「帝國主義」到底是什麼。這個闡述也可能對當代產生影響:比如説是否應該以相同的政策來對付各種類型的帝國主義?
其二:我們常見帝國主義的時代劃分正在模糊淡化中。如果不想把當前的俄羅斯帝國主義視為漫長歷史中的遲來者,彷彿是垂死怪物的最後一搏,那麼就必須思考是否有「帝國主義之後的帝國主義」這個可能性。是否在一個持續的發展中開啟了新的篇章?是否應該為帝國主義的歷史賦予新的時間軸?
第三:如果認為帝國主義在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之間基本上始終是同一回事,呈現的只是不同形式,這種歸納有欠歷史性的思慮。比如説,在2001年9月11日之後,美國對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那些年裡的干預,一度流行著把布希領導下的美國霸權與羅馬帝國在公元2世紀初達到的權力巔峰進行比較,強調的往往只是相似之處而非差異之別。予人一種印象:帝國有某種超越時代的「邏輯」。但這種看法暗示了過度的同質性。如果可能的話比較明智的做法,該將單數的「帝國主義」改成複數的「帝國主義們」。
國際專家 —— 例如在2021年出版的《牛津帝國世界史Oxford World History of
Empire》中 —— 把帝國歷史起始點定在公元前三千年,與該國誕生日算起。自那時起,強大的國家一再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較弱的國家,並長期將之依附於自己 —— 這正是「帝國主義」的核心意涵。然而,這種現象呈現出多種形式,根據不同的地理空間與歷史時期、成因與行動者而有所差異。
帝國、殖民主義與暴力
歷史撰寫有時比較關注帝國,有時則著墨於帝國主義。若未能清楚區分兩者,往往會引起相當大的混淆。歷史上的帝國往往具有極長的壽命。西羅馬帝國、拜占庭、中國的皇朝、鄂圖曼帝國、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英國-大不列顛以及荷蘭的海外帝國:這些以及其他許多帝國都曾存在數百年之久。
所有帝國中最為長壽的,是中國。它於公元前221年建立,歷經長期的分裂,並在13世紀末由蒙古皇帝忽必烈重新統一,至今仍以一個連貫的大國形式存在。相比之下,一些短命的帝國——如中亞征服者帖木兒在中世晚期建立的帝國,或歐洲大陸上的拿破崙與希特勒帝國——始終未能脫離戰爭狀態。長期存在的帝國則經歷了許多時期,雖然邊境偶有戰爭,安全機構也持續運作以威懾和鎮壓叛亂,但基本上維持了內部和平。羅馬和平(Pax
Romana)或英國和平(Pax
Britannica)都不是只爲了宣傳的虛構故事。
帝國經歷了一段相當長的「冷」時期,也就是相對穩定的階段。它們的「熱」時期則以擴張、征服、戰爭、土地掠奪和過度暴力為特徵,這正是帝國主義的本質:處於戰鬥狀態的帝國。這種動態的衝擊通常發生在帝國形成的初期,儘管帝國有時也會透過保護國的自願臣服、購買土地或王朝聯姻來擴張領土。帝國的衰落與終結往往 —— 雖然不一定都是 —— 伴隨著暴力的加劇。因此,除了擴張型的帝國主義,有時也可以觀察到收縮與撤退型的帝國主義。
在過去的幾個世紀中,與帝國主義的携手同進的常常是殖民主義。殖民主義指的是一種長期存在的威權統治,即使在「冷」時期也持續實施,針對法律地位較低的臣民進行統治,其主要目的在於剝削勞動力與自然資源,以及徵收稅收。並非所有帝國主義都以建立相對穩定的殖民統治為目標。如果一個帝國主要意圖在於文化摧毀,甚至是族群的消滅 —— 如希特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東方帝國,或像是今日普丁對烏克蘭的政策 ——那麼帝國主義存在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殖民主義。
殖民統治者需要可供剝削的臣民,因此殺害他們在理性上並不符合利益。一些殖民地占據整個帝國中相對極大的重要性:例如,存在了333年的荷蘭殖民帝國基本上就是與印尼這個龐大殖民地劃上等號;比利時除了剛果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值得一提的殖民地。
如果一個「母國」在國際體系中並非強權實際參與競爭,那麼即使擁有一片殖民地,也只是變得更富有,而非更具權力。比利時、葡萄牙,甚至義大利,即使成為殖民地擁有者,也仍然只是次要的參與者。德意志帝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三十年間成為列強,其地位也與殖民地的控制關係不大。
自18世紀中葉以來,全球干預能力成為判斷一個國家是否成為強權的重要標準。從1756年至1763年的七年戰爭開始,英國人憑藉其海軍率先展現了全球存在的能力。如今,這種能力與擁有遠程導彈(最好是核武器)以及能夠全球部署的作戰部隊密切相關。能夠進行干預的國家不再需要領土性的殖民地;軍事據點與軍事基地足矣,而海軍仍然至關重要,正如中國目前在海軍方面的大規模軍備擴張所顯示的那樣。從這個角度來看,自七年戰爭以來,變化並不大。
與日本不同的是,日本自1895年起逐步建立起一個殖民帝國,並在中國形成一個經濟滲透的「非正式帝國」。美國雖然自1898年起擁有菲律賓作為殖民地,並取得了一些加勒比海島嶼,但對進一步擴張領土並不特別在意。美國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的主導影響力主要依靠間接手段:干預威脅(如「炮艦外交」)以及與當地合作的政權。
從開普敦到開羅:在這幅1892年的漫畫中,
英國企業家Cecil Rhodes如同巨人般俯視整個非洲——整個大陸都應成為英國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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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主義的階段
美國本可以輕易地將墨西哥、委內瑞拉或古巴變成殖民地;但這樣做代價高昂,且收益有限。美國的帝國主義基本上是一種無殖民地的帝國主義。即使在越南 —— 直到1954年仍是法國全面剝削的殖民地 ——
美國在1960年代的介入也並非以「殖民強權2.0」的姿態出現,而為的是在地緣政治上對抗共產主義強權蘇聯與中國。美國在越南幾乎沒有追求任何經濟利益。
帝國主義經歷了哪些階段?牛津大學的約翰·達爾文(John Darwin),是全球最傑出的帝國主義歷史研究專家之一。他在其至今舉世無雙的綜合著作《帝國的夢:1400–2000年大帝國的全球史Der imperiale Traum. Die
Globalgeschichte großer Reiche 1400–2000》中,將帝國格局的重大變動起點定在1405年帖木兒去世後的亞洲。另個起點可以選在18世紀下半葉,當時英國、俄羅斯沙皇帝國以及中國-滿洲清朝同時在亞洲展開擴張,而加勒比地區的奴隸經濟也達到了其在全球經濟中的巔峰地位。
傳統歷史研究的關注點集中在所謂的「高峰帝國主義」時期,即1881年至1914/18年間。這一時期至今仍可清晰界定,但應納入更長的歷史脈絡來理解。與此同時,該術語所帶有的「非洲中心化」傾向也忽略了許多其他面向:當非洲在這些年被劃分為各殖民帝國的領土時,世界其他地區早已被納入不同的殖民體系之中。南非與阿爾及利亞也早在此之前就已被殖民。
在那三十年多亂之秋,出現了一些嶄新的現象:例如透過債務使他國陷入依附的金融控制手段、西方前所未有的技術優勢(如機關槍、鐵路與蒸汽船),以及歐洲工業對原材料需求的急劇上升,這些因素甚至在某些以出口為導向的殖民地中實質提升了當地的富裕程度。
一般而言,工業革命與帝國主義之間的關聯並不緊密。世界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帝國征服多是騎馬完成的。此外,殖民列強之間的競爭也並未直接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恰恰相反:一旦歐洲之外的人展現出嚴重抵抗,歐洲人往往會基於種族主義的團結立場而聯合起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殖民地資源提供英國和法國的戰爭行動極高的價值。戰後,主要的殖民帝國雖然仍然存在,但其正當性卻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主要來自反殖民運動以及以世界革命為目標蘇聯所代表的社會主義替代方案。在短暫的1920年代過渡期之後,接續「高峰帝國主義」的,可以稱為「超級帝國主義」的階段,由修正主義的強權 —— 日、義、德 —— 所推動,這些國家當時由極端民族主義與法西斯勢力掌控。
第二次世界大戰比第一次世界大戰更可稱之爲一場帝國之戰。它在1943年至1949年間結束,標誌著由極端民族主義主導的超級帝國主義—— 日、義、德 ——的崩潰;同時也見證了蘇聯帝國的形成,其版圖從黃海延伸至多瑙河與易北河;1947年8月,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殖民地 —— 印度 ——得以獨立;1949年,中國在前帝國最大疆域範圍內恢復了主權。
普丁走的是一條特殊道路
儘管如此,帝國主義的黃金時代已然結束。世界輿論在聯合國這個新平台上逐漸形成,且日益傾向反帝國主義。這一趨勢也反映在國際法中:外來統治一步步失去了合法性。帶有種族主義色彩的帝國主義語言也逐漸從國際政治中消失。
1949年蘇聯首次引爆原子彈後,世界呈現了一種全新的國際秩序,其特徵是兩個超級強權及其各自「陣營」之間的意識形態與地緣政治的兩極對立、美國與蘇聯之間的核軍備競賽,以及歐洲帝國的逐步瓦解。隨著1974年葡萄牙在非洲的殖民統治崩潰,最後一個歐洲殖民帝國也宣告終結。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整個國際體系不再像1913年或1941年那樣具有帝國主義性質,也不再由彼此激烈戰鬥的帝國所主導。帝國主義的衰退型態成為少數例外。法國在越南與阿爾及利亞長期進行的撤退戰爭,正是少數例外的典型。
西方與東方陣營在內部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帝國。在德國聯邦共和國(西德)與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德)雖然分別駐有美軍與蘇軍,但這東、西德兩個國家很快便取得主權,並非純粹被剝削的對象。在各自陣營之外,蘇聯與美國(尤其是美國)雖然不斷進行干預,但並未以傳統帝國主義的方式追求永久的領土統治。美國在加勒比地區與東南亞,以及蘇聯在阿富汗與安哥拉的行動,目的在於扶持聽命的代理政權,而非建立直接統治的殖民地。在這些情況下,並未企圖以武力消滅現有的國家體制並將其併入母國 —— 反觀普丁對烏克蘭的企圖昭然若揭。
普丁在帝國主義的歷史中,從許多方面看來他似乎走上了一條特殊的道路。在近代歷史中的所有帝國中,都可以看到對偉大、階層秩序以及世界使命的想像,但極少有像普丁治下的俄羅斯那樣,採用如此執迷的方式去追求這些理想 —— 除卻希特勒在其「種族淨化」的東方奴隸制幻想中所展現的極端例外的話。以大英帝國為例,它的擴張並非透過有計劃地「採集民族」,而是抓住機會逐步擴展。
莫斯科在蘇聯解體後所表現出的「幻肢痛」並非普遍現象。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敗國——
德、義、日 ——並未陷入帝國懷舊情結;即使在法國與英國,主張復仇的勢力也很快式微。帝國的瓦解被視為不可逆轉的事實。20世紀中,沒有任何一個帝國強權在數十年後試圖以武力奪回已成為獨立主權國家的前帝國領地 —— 説的是烏克蘭這樣的國家 —— 也正是普丁今日之企圖。
今日有企圖進行帝國建構(empire
building)的最佳候選人是中國。中國共產黨從未將中華人民共和國稱為帝國。台灣(在歷史上錯誤地)被視為一個同質的中國民族的一部分,而非多民族帝國中的一個元素。在中國的觀點中,「帝國主義者」永遠是他人。然而,至少在習近平主導中國政策的期間,北京希望在國際上發揮的影響力能媲美美國在全球霸權巔峰時期的程度 —— 包括在經濟與科學領域的影響力。與其使用「帝國」這個標籤,更貼切的說法是「霸權」,即作為一個具有軍事實力的領導強權而獲得穩定的國際認可。
習近平與川普想要什麼?
中國正在構建一個複雜的全球依附網絡。除了台灣之外,中國不會入侵他國或殖民鄰國。像對菲律賓和越南那樣的局部威嚇,已足以維護中國的利益。然而,中國的實力不足以有效地控制像北韓這樣的小型附庸國。在亞洲及印太地區較弱的「夥伴」當中,他們對中國態度複雜,既合作也保持戒心。這些夥伴在多數情況下受到拉攏與尊重對待,並未被視為潛在的臣民。
中國支持普丁對烏克蘭發動的帝國主義侵略戰爭,但尚未模仿他的手段。與俄羅斯不同,中國領導人還沒有執著於收復失去帝國的碎片,因為18世紀龐大的帝國在1950年吞併西藏後幾乎已完全恢復。在中國境內,對藏人和維吾爾人的殘酷鎮壓,與其說是舊帝國歷史的延續,不如說是源自20世紀從西方引進的同質化民族主義的結果。
台灣是個重大例外。於此可看出一些與烏克蘭之雷同,尤其是在獨裁政權門前提出民主替代方案意味的挑戰,以及美國的支持——儘管這種支持充滿不確定性。中國共產黨領導層毫不掩飾其動用軍事力量來摧毀台灣自由的意圖。一旦吞併台灣,中國的領土欲望可能得以滿足;不太可能另以「愛沙尼亞」或「喬治亞」作為下一個吞并目標。然而,台灣的征服將是殘酷的,代價高昂。即使現在就戳破指明它是「帝國主義」,也無法阻止北京的行動。
普丁、習近平與川普是否開啟了新一波帝國主義時代?歷史是否正在重演?我們很難回到那個世界地圖被大面積彩色標示、用以劃分勢力範圍的年代。自2000年掌權以來,普丁是唯一如此不合乎時代思考的大國領導人。習近平自2012年掌握中國最高權力後,就更加傾向於構建一種分層的、具有等級制度以中國為主導中心的利益網絡。
舊有的歐洲殖民強權如今也不再是帝國修正主義的候選人:作為(小型)核武國,法國與英國的軍事戰略完全以防禦為主。法國在2022至2024年間失去了在其前西非殖民地所剩餘的軍事影響力。當中國在2020年將前英國殖民地香港納入北京的司法管轄範圍,並無視1984年簽訂的具國際法效力的特殊地位協議時,英國顯得束手無策。而印度、巴西、南非與印尼等大型區域領導國,對鄰近小國並無帝國野心。儘管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偶爾發表新奧斯曼式言論,但土耳其在政治與經濟上都過於薄弱,無法展現在奧斯曼帝國時期曾統治數百年巴爾幹與阿拉伯地區帝國主義時的姿態。整體而言,眼下並不像是一個新的帝國主義時代的開端。
美國總統川普在2025年1月展開第二任期後,這項預測似乎立馬面臨嚴重威脅。他對格陵蘭、加拿大、巴拿馬運河和加薩走廊提出領土主張,也不排除動用軍事力量的可能。他多次讚揚其前任總統麥金利(1897至1901年任職),在其任內菲律賓與波多黎各成為美國領土。然而,即使是忠實的川普支持者,大概也不相信川普會像普丁或習近平那樣擁有戰略規劃與長期目標,最終目的是建立一個歷史上從未存在過的「美利堅帝國」。
儘管如此,加拿大與格陵蘭所屬的丹麥政府仍非無緣無故地表現出警覺。川普重新喚起了一種激進的修辭風格,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白宮就不曾出現過這種語言。他對弱小國家及其權利明顯的蔑視、對國際法及「以規則為基礎的秩序」的否定 —— 包括文明互動中涵括那些未成文的規範 —— 都顯示出川普可能會有出人意料的突發行動。這些行動更可能是衝動缺乏後果評估的冒進 —— 如同2003年3月布希對伊拉克的入侵 —— 但那並不是有系統的帝國建構。
當然,有理由顯示情勢未必會發展成那樣。2025年春季的民調顯示,即使在川普的支持者群體中,對新一輪擴張主義的熱情也相當有限。當美國全力聚焦於與中國的超級強權對抗之際,擴張行動將消耗過多的軍事與行政資源。更重要的是:帝國主義代價高昂,頂多長期以後才能見效。僅伊拉克與敘利亞的戰爭,就在2003至2023年間讓美國付出了超過1.8兆美元的代價。這是一筆糟糕的交易 ——
當然也是個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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