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老翁瘋了Der alte König in seinem Wahn
唐納•川普(Donald Trump)的懲罰性關稅正在撼動全球經濟 –
連美國人也不懂總統在搞什麼,想要什麼。然而卻沒人阻止他。
作者:Klaus Brinkbäumer,
洛杉磯
4. April 2025
像一位即將宣戰的國王一樣,總統踏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低頭走進玫瑰園。然後,他宣戰了,不是針對一個國家,甚至不是針對世界,而是針對一套制度和一種思想。
那是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三,華盛頓一個涼爽晴朗的日子,川普宣佈他的「解放日」:美國經濟大解放的一天。解放什麼?把美國從敵人和盟友手中解放出來。從全球化中解放出來。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確保美國全球霸主地位的開放市場中解放出來。也從貿易不是決鬥,互惠互利是可能的這個觀念中解放出來。
川普宣稱,美國被加拿大、日本、德國和越南「掠奪、強姦、搶劫」。冬末的玫瑰園中,沒人笑,也沒人反對。
川普身旁站著的是他的高爾夫球友、現任商務部部長
Howard Lutnick,他拿著一張裱好的海報,上面列出了新的懲罰性關稅: 向中國徵收 34%,日本徵收 24%,歐盟徵收 20%。白宮裏頭沒人能解釋為什麼哪個國家受到了多少高分比的打擊,也沒人真正想要作出解釋:畢竟,在川普帝國中,一切都與權力正相關,而且權力會在不穩定時擴大。川普要的權力針對的正是許多每天每小時都在恐懼這種權力的人。
當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決定打破任何秩序時,市場的反應必是:崩盤。三兆美元的股票市值在
24 小時內蕩然無存。對沖基金一蹶不振。供應商宣佈裁員。蘋果市值陡地蒸發了四分之一兆美元。航空公司警告飛航需求即將崩潰。美元貶值。
全球商業界都盯著
78 歲的川普,他自戀地淺笑著。終於,每個人都認真看待他,終於,所有人都害怕他。
川普沒搞清楚
真的嗎?人們都把他當回事嗎?
而且,當所有人先昏轉了一圈,然後議論一個「瘋了的國王老翁」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懼?
如果所有正經八百的經濟學家說,川普並不懂他的强烈欲望想要擊塌一切的前後關聯性和靜態性呢?班農(Steve
Bannons) 和
Sebastian Gorkas,川普在白宮內外永恆的哼哈二將,為他們的老國王辯護。美國終於要變強了,美國被剝削得太久了--川普的演說正是班農的演說,也是Gorkas的演說。
福斯新聞(Fox
News)歡呼雀躍,雖非每個節目,但大致不變。然而連副總統范斯(J.
D. Vance)也黯然凝視,保持奇怪的沉默。然後,自班農以下,橫跨整個廣大的國家,響起了毀滅性的回音。
根據美國媒體在解放日後幾小時內幾乎所有商業版面的報導,川普並不在乎物價上漲,他是在背叛他最忠實的選民。知性的不足讓他無法理解,如此這般的全面攻擊總會無一例外地引起不良反應:反制關稅、歐洲與墨西哥或歐洲與中國之間的聯盟,諸如此類的事情。保守派David
Brooks著文寫道,川普根本不明白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像美國這樣從全球自由貿易體系中獲益;也不明白全世界對一個可靠的美國所挹注的信任使得美國於全球大放異彩。
「中國、歐盟、還有那些該死的德國人」
任何政治家、任何總統,怎麼可能看不到以下事實:美國是全球最強大的經濟強國;美國在過去一個世紀以來,從未簽署過在它看來不具優勢的條約;Google、Meta 和 Apple 等公司擁有前所未有的影響力和規模;美國內外的勞動力價格,當然最重要的是,美國人對商品無法抑制的貪婪、美國人的消費狂熱,才是形成進出口不平衡的現象,而川普正在感嘆且重新詮釋這一現象。
因爲大學經費的爭論,我們未雨綢繆地匿名引用一位耶魯大學的經濟學家的比喻,川普「最會創造出他自以爲是的現實,然後狂熱地把他的政策與自己創造的這個現實相結合」。這位經濟學家笑了。
當川普這幾個禮拜走遍全國各地時,路上會遇到工人,其中許多人帶著「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紅色帽子,有些人則打著橫幅: 「把我們的工作帶回來!」。川普隨後將更多帽子丟到人群中,還承諾「美麗的工作」就要回來了,工廠將再次「雄吼」,「中國、歐盟、還有那些該死的德國人」從今以後都得付出代價。群眾歡呼雀躍。他們真想相信他的話。也許他們非信不可 – 不然他們還能信什麼呢?
路上的工人們沒聽到的是美國投資管理公司聯博資產管理(Bernstein
Research)分析師
Daniel Roeska 說的話,他計算出,光是汽車關稅就會讓每輛車的價格增加
6,700 美元 - 因為零件會立即欠缺,原物料會變得更貴,供應鏈也會斷裂。在川普的世界裡,也沒人聽到《金融時報》Martin
Wolf 的評估,他形容川普的整個策略是「黑手黨式的勒索」。不過確實傳到白宮的是前財政部長
Larry Summers 冰冷的聲明:歷史上從沒有過一個小時的總統言辭就燒掉這麼多錢。
這麽一個小時喧鬧、下令、自我慶賀和打破禁忌,弄得像一場國家儀式。川普下令「國家經濟緊急狀況」,並在玫瑰園用筆簽署法令。在場卻沒人阻止這一切。
這正是這個故事真正的戲劇性所在。
美國 - 這個具有攻城戰力的強國
駭人的劇情並不在川普大肆宣揚經濟危機的胡言亂語。他胡言亂語已經很多年了。身為一名商人,他破產六次,創辦了一所詐騙用的假大學;一直到他成了繼承人和電視名人,才開始變得富有。
名副其實的戲碼在於竟然沒人能夠阻止他。在他的第一個任期內,有
Reince Priebus 沒讓他終止
Nafta 自由貿易協定。還有
Steven Mnuchin 和 Rex
Tillerson – 兩位有影響力的官僚,他們懂得什麼是自由貿易協定。
今天,他們都走了,白宮裡的每個人都是小班農(Bannon)、小高爾卡(Gorka),當然,他們也都自視爲半個川普。
這些新手顧問遵循一個激進的想法:美國是一個具有攻城戰力的強國。世界貿易是一場勒索遊戲。川普是海湖莊園(Mar-a-Lago)的教父。
地緣政治保護金制度
想要進入美國市場,以後就得付出代價 – 像是金錢、政治附庸、行使任何對美國有利的讓步。這就是所謂「海湖莊園協議」(Mar-a-Lago
Accord)背後的計算:債務重組、百年期債券、美元疲軟 – 或被排除在美國市場之外。這些都不是貿易政策,而是地緣政治的保護金制度。
短期來說的確有用。墨西哥等國家對其反制措施採取觀望態度。日本、加拿大甚至歐盟都試圖與川普的美國談判。但長遠看來,他的做法將付出巨大代價:因爲信任正在消弭當中。世界開始繞過美國。沒有美國的新聯盟將會出現。西方正在漂移中,不是因為中國或俄羅斯,卻是因為美國。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在巴黎表示,歐洲企業持續對一個經濟上攻擊他們的國家下注數十億美元是「不可接受」的,因為「假如我們任由自己被羞辱,之後還提供資本給這個國家,這會發出什麼樣的訊號?」巴西總統魯拉(Lula da Silva)說那是「針對全球南方的敵意行為」。加拿大總理卡尼(Mark Carney)在渥太華,說:「他想先打垮我們,然後佔有我們。」
1929? 1914? 還是回到了1776?
經濟損失早就可以衡量得出。美國進口貨品越來越貴,汽車零件、電子產品和食品也越來越貴。一如往常,被懲罰到的首先是窮人,因為他們的收入大部分都花在消費品上。而農民則失去了他們的銷售市場。
政府已經著手出籠新援助方案,提供補貼,以補償自己造成的危機。在川普的第一個任期內,農業部已經支付了
230 億美元,以緩解他對中國徵收關稅的後果。現在則是更多。多得更爲驚人。同樣,納稅人可能要付出雙倍的代價:先是在收銀機付款,然後是通過國家赤字。
從經濟角度來看,這一切已經相當瘋狂,但更大的問題在於政治。川普正在將國際經濟的相互依存變成一種國家威脅。他以不信任取代合作,以海關政策取代外交政策。當經濟學家提及
1929 年經驗,外交官談論
1914 年,川普則似乎更夢想
1776 年:一個新的獨立宣言,這次不是針對英國殖民者,而是針對貿易平衡。
大聲抱怨,但毫無權力
當然不應該再次低估川普。他在競選期間就作了宣布 – 關稅,是衆志成城的情況下且為此他才當選的。而川普相信他的關稅,由衷地相信。他妄想自己是美國工業的救世主,是將「美麗工廠」帶回美國的救星。
在川普之前,共和黨是自由貿易的政黨。現在他們沉默了,政治生命有如鼠輩度日。有些人低聲警告,就像參議員Thom
Tillis:「任何談論一點痛苦的人,都應該跟我的農民談談,他們只差一季作物就面臨破產」。
在川普之前,民主黨是工人的政黨。他們現在大聲抱怨,卻沒有一絲力量。參議員
Cory Booker 反對川普的發言長達
25 小時,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但這並沒有改變什麼。曾經馴服川普的機構,現在被削弱或淪落的無動於衷。
而這正是這場危機的核心:整個體系在面對一個總統時的集體無力,而這個總統以他的報復心、他的狂躁直覺、他的專制幻想為指南;他不再視自己為民主國家的總統,而是全球政治執行長,甚至可能是世界之王,可以隨心所欲決定市場、權力和道德的世界之王。
週三在白宮玫瑰園發生的事情不僅僅是貿易戰的升級。更是對美國模式基因的攻擊,因此也是對全球社會進行的攻擊。
美國曾是我們世界生活的樞紐,開放、好奇、相互串聯。川普的美國正在築牆,牆在邊境,牆在人們心裏。
因為美國的慷慨,世界變得更加和平和繁榮。現在,美國變得掠奪無度。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說,美國霸權的終結不是從戰爭開始的,而是從2025年4月2日解放日的懲罰性關稅開始的。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