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11

Der Westen, eine große Idee 西方,一個宏偉的理念

歷史學家溫克勒(Heinrich August Winkler)積極於政治參與,也直接介入德國境内政治辯論。
©Julia Steinigeweg/laif

Der Westen, eine große Idee 西方,一個宏偉的理念

歷史學家溫克勒(Heinrich August Winkler)出版了他此生思想與政治介入的總結。他的回憶錄為當下提供了重要的啟示。

特約文章作者德國前總理奧拉夫·蕭茲 Olaf Scholz 20251129

蕭茲1958年出生於奧斯納貝克(Osnabrück),曾於202112月至20255月擔任德國聯邦總理,目前以社民黨(SPD)成員身份任職於聯邦議院。

溫克勒撰述了他的回憶。稱之為Warum es so gekommen ist為何演變若是,由書名漸進點明自己成為歷史學家的原因:他希望以「實用研究目的」來探討歷史,從而促進政治啟蒙。

必須先説,溫克勒的文筆確實出色,此書如同他已出版的眾多書籍再次證明了這一點。我們從中了解到這位1938年出生於柯尼斯堡(Königsberg)學者的青年期、他的父母與親屬、在符騰堡的一個小鎮Urspring經歷了戰爭結束、宗教與家庭的影響、他在基民盟(CDU)開始參與政治、爲了基民盟辱罵勃蘭特(Willy Brandt1969年的西德總理)而退黨,以及他在1962年加入社民黨(SPD)。隨後是一段漫長的學術生涯——伴隨著許多和讀者與之共會的時光。

作為歷史學家,溫克勒發表了許多重要著作。魏瑪共和國及期間工人運動的歷史是他的重要研究主題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數十年來對「西方」歷史與理念的深入探討,使得他的聲譽長久不墜。特別是他生動地描繪了德國「通往西方的漫長道路 Der lange Weg nach Westen https://fansiren.blogspot.com/search?q=winkler」。在許多後續出版的書籍,溫克勒始終環繞這一主題。其中一本相關著作《價值與權力:西方世界的歷史 Werte und Mächte. Die Geschichte der westlichen Welt》,六年前我在柏林「克萊爾仙舞廳 Clärchens Ballhaus」與他討論的夜晚——令我印象深刻、收穫頗豐。

溫克勒最值得稱道的成就是,他讓「西方」成爲一個清晰易懂的理念和規範性計劃(西方秩序)。他一直致力於闡明西歐與美國之間的共同點。今天這點尤爲重要,因為我們已無法確定這些傳統是否能在美國持續下去。

事實上,在鐵幕倒下與資本主義昂首全球之後,西方作為一個規範性、民主法治的政治境域,恰恰成為其最具決定性的特徵。經濟學家Branko Milanović將當今世界描述為「資本主義獨行capitalism alone」,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北韓沒有任何形式的市場經濟秩序。其餘所有的國家呈現的是資本主義的各式類型——也就是各國資本的運作是基於威權統治還是民主治理。溫克勒指出,資本主義並沒能成為西方最獨特的成就,西方的成就乃在基於個人權利與個人自由之上所建立的一套自由制度。

他對西方的規範性詮釋之所以令人信服,因爲他關注的始終是其間的矛盾。當民主與法治的理念在歐洲和北美開始普及時,那裡同時存在奴隸制度與帝國主義。而今天還有誰記得,即使在1957年歐洲經濟共同體成立之時,六個創始成員國中有三個還是殖民強權?

對今日俄羅斯的立場不抱任何幻想

溫克勒使用規範性方法的正確性,還體現在一點上:俄羅斯總統普丁的政策明確將「全球西方」視為敵手。對普丁而言,一個開放社會不僅可疑——甚至被他視為威脅。

溫克勒一直積極參與,也積極介入德國的政治辯論。在這本書中,他回顧了自己的政治干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還描述了自己在何處以及為何後來改變了看法。這讓我們看到他不僅是一位勇於爭辯的辯士,更是一位模範民主人士。如果我們總認為他人立場絕不可能是正確的,民主就無法運作。反過來說,若吾人都願意敞開心胸,重新檢視自身的立場,民主就會受益。單就這一點提示,此書就令人受益匪淺。

西德社民黨前總理勃蘭特(Willy Brandt)和施密特(Helmut Schmidt)的東向政策獲得溫克勒的擁護。但他對社民黨東向政策的「第二階段」,則持以批評態度,認為其中帶有梅特涅式的動機(metternichsche Motive)。這個批評或許有些尖銳,但毫無疑問溫克勒的批評並非完全沒道理。我們可以深切感受到溫克勒在共產統治時期與許多波蘭反對派人士(Bronisław Geremek)之間的友誼。這些友誼無疑也促進了民主變革後德國與波蘭的關係。

※譯者:指的是這一階段不再以理想化的和解為主要意圖,而更側重於權力政治考量以及維穩——與奧地利帝國首相梅特涅的保守外交類似。

在著名的「歷史學家之爭」中,溫克勒與德國著名哲學家哈伯瑪斯(Jürgen Habermas共同表態:絕不可淡化猶太人大屠殺(Schoah這場德國針對歐洲猶太人所進行反人類罪行的獨特性。1998年科索沃戰爭爆發時,溫克勒支持德國聯邦國防軍介入干預,以避免當地發生人道災難。他批評支持者與反對者都將「二戰後絕不再犯Nie wieder」以及法西斯種族滅絕作為論據,而不是根據科索沃當時的現實情況來辯論。他也明確支持德國拒絕參與美國總統布希發動的伊拉克戰爭,並詳細闡述了為何「美軍能像1945年後幫助日本和德國那樣,成為民主建設的推動者」的想法於伊拉克注定失敗。

溫克勒對當今俄羅斯及總統普丁的立場不抱任何幻想。普丁明確表示要將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納入他的帝國版圖,因此發動了對烏克蘭的戰爭。而且,並不像許多人錯誤聲稱的那樣,普丁擔心的是烏克蘭即將加入北約。一如此書所指出的,北約決議根本沒有烏克蘭即將加入北約的內容。

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是對所有「不得以武力改變邊界」共識的公然破壞。這一原則不僅被寫入《聯合國憲章》,還反覆體現在歐安會(KSZE)、歐安組織(OSZE)以及《北約-俄羅斯基本文件Nato-Russland-Grundakte》中。別忘了,東向政策也促成了對奧得-奈塞邊界(Oder-Neiße-Grenze的承認,該邊界在德國重新統一後成為德國的最終東部邊界。因此,德國成為歐洲對烏克蘭最大支持者是正確的。德國提供最多的武器,並在所有歐洲國家中提供最大規模的財政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