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屈克·莫迪亞諾(Patrick Modiano)夜之草 Gräser der Nacht (法文: L’Herbe
des nuits)》。諾獎本人並未出席,而是以大熒幕播映了他在斯德哥爾摩頒獎典禮上的致辭。朗誦會主持人是一位高尚優雅的德國女士Elisabeth Edl,原來大部分莫迪亞諾的作品是她翻譯成德語,由卡爾·漢澤爾(Carl Hanser Verlag)出版社發行的。與她對話的正是漢澤爾出版社的前負責人Michael Krüger。
匆匆趕做網上功課之際,居然讀到一則令人捧腹的新聞,2014年10月30日法國現任文化部長Fleur Pellerin在一場電視訪談,滿心歡喜地回憶與諾獎得主莫迪亞諾共進午餐的際遇:「好極了!」、「太精彩啦!」、「我們一直笑個不停!」。然後記者問她最喜歡莫迪亞諾哪一本書,口才流利的文化部長突然「ㄟ、、ㄟ、、」半響說不出話來。莫迪亞諾從1968年起迄今共寫了三十多部書,居然女部長喊不出任何一本書名?!後來她老老實實地承認有數年不讀書了、、、德國記者行筆至此調侃說,咱們德國人的部長笑話也不差,從前是勞工部長(女部長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時,打出口號,矢志保證幼稚園「一嬰一位」﹔後來調任為國防部長,不改舊志,打出口號要在阿富汗、敍利亞戰場前綫開辦德國幼稚園。俾使身為人父人母的德國士兵安心打仗、、、
當然,朗誦會上莫迪亞諾的德語翻譯人和出版人的對話,予人非常深刻的印象。譬如他們說莫迪亞諾的寫作方式,像是考古學家。憑藉電話簿、老地圖、記事本,這些工具像X-光一樣,透視一個城市,從城市各個角落逐一拼湊、蹦跳出一個個故事。他絕對是一個政治性的作家,但並不拘泥「主流思維」的框架,而是重新來過。譬如他說:「我當然認同德軍佔領,那是我的童年,沒有德軍佔領,根本就沒有我!」 又譬如他説道自己對旅行一點都不感興趣。不過,他倒是來過柏林,而且非常喜歡。他驚訝地發現,柏林竟然跟他同樣年紀(他生於1945年7月30日)。還在柏林的跳蚤市場找到一本戰前的破舊電話簿,那還是依據街道字母和號碼索引排序而來。他在某區循著電話簿逐一尋找那些房舍,居住人。才發現,街道都不存在了。當被記者問道是否如同衆多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得獎之後即停筆不著不作了?莫迪亞諾囘說:「噢!寫作是我賴以維生的唯一毒品!」
下面是一篇時代周報相關莫迪亞諾文學的報導。
《Die Zeit 時代周報》
Patrick Modiano: Festhalten an den Träumen vondamals 派屈克·莫迪亞諾:牢牢握住過去的夢 (deutsche Version)
作者:Fokke Joel
莫迪亞諾在他的書中牢牢握住鮮明生動的昨日烏托邦。一個不再有烏托邦的世界迫切須要他的文學。201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實至名歸。
一旦開始閲讀莫迪亞諾,就被他美如詩般的散文深深吸引。1945年出生,這位法國作家,用無數個圈圈畫出過去的生命之謎。散文之美僅在簡約的句子,有時也單單列舉事實。一個不失高雅的寫風,同時構建出一個獨特的憂鬱氛圍。「憂鬱」是抗拒死亡、抗拒消逝的表達。
莫迪亞諾的文學永不眷戀過往。在可能是他最有名的小說《多哈·布慧德(Dora
Bruder)》裏頭,他在一張舊報紙上讀到一則尋人啓事「布慧德先生和夫人,巴黎市歐納諾大道41號」 登報尋找他們失散的女兒多哈。這張報紙發行日是1941年12月31日,布慧德家族是猶太籍。如果莫迪亞諾試圖尋找這個女孩和她父母的蛛絲馬跡,他的努力並不在重建一個幸福的過去,而是嘗試在數以百萬計被屠殺且快被遺忘的茫茫人海裏,企圖勾繪出一個臉龐。
他的作品總也對稀鬆平常的人產生莫大的興趣。特別是那些連墓地、墓碑都沒有的人,比如説布慧德家族。他們全家在奧斯威辛集中營慘遭殺害。這種人的命運最容易被遺忘。於此同時,他的文學不只是以回憶抗拒死亡。回憶,還用來拯救過去的感情、過去的夢想和已然消逝的烏托邦。
一個新來的戰後世界
正如《青春咖啡館Im Café der verlorenen Jugend(Dans le café de la jeunesse perdue)》,也涉及一個幾乎被遺忘的人。說的是一個被孔德咖啡館客人喊作露克的女人。她一再出現在泛黃的老照片裏,書中她也是第一個冒出來的人物。 「套用電影界的行話,她似乎捕捉到更多的光線。」 再次地,故事圍繞著一個不知名的人物,永恒之謎的露克。同時敍述的也是1960的時空,六〇年代生活的氛圍和那些在孔德咖啡館碰面人的夢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激情裏,好像他們是一個新天地的創造者,這個新天地將賦予每個人一個新名字。
要找到莫迪亞諾執著於回憶和德軍佔領的原因並不難。在他的自傳一書中 《家譜Ein Stammbaum (Un pedigree)》,他描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他說父親是個花花公子,一個在德軍佔領期間靠買空賣空存活下來的法國猶太人。與他不起眼的小演員母親那樁婚姻,是一個大災難,莫迪亞諾最初跟祖父母住,然後去了寄宿學校。後來與父親的關係雖然破裂,卻從未出賣過他父親,書裏他不孜不倦地處理猶太人在佔領期間被迫害的情形。
弟弟之死 – 震撼
1957年比他小兩歲的弟弟呂迪之死,對他的生命顯然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然而,《家譜》一書中,關於呂迪的敍述卻寥寥幾行,好像莫迪亞諾不願用話語將生命損失的傷痕重新舔過一遍。 「除了我弟呂迪之死,這裡我說的一切,對我而言,並不真有什麽意義」他說。他寫過的很多書都獻給他弟弟,所以許多年來,他費盡心思挖出那位姓「布慧德(Dora Bruder)」年輕女子的家族故事,絕非偶然,因爲「Bruder」一字,在德文的意思是「兄弟」。
瑞典皇家學院頒予這項榮譽給一位作家,其文學核心環繞的主題是回憶,也絕非偶然。莫迪亞諾的文學反映出來一個時代,如著名德國人民劇場的戲劇導演兼總監弗蘭克﹒卡斯托夫(Frank Castorf)曾經說過的一樣 「西方社會不再載負烏托邦。」 當目光往前瞻望,展望未來,已然陳舊過時。派屈克·莫迪亞諾的文學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牢牢緊握過去的烏托邦,執筆寫下對死亡和遺忘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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