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12

破產的邏輯 Die Logik des Bankrotts


親愛的!
謝謝寄來文。但是 - 我痛心的是金融危機移嫁成「民族表面衝突」。希臘怎麽能夠成爲德國人民的指責?希臘危機根本是「扭曲資本主義的舞臺演出」呀!這個時候,歐盟境内的各國互相的指指點點真真不智啊!因爲 - 那根本不是問題的癥結啊!


我並不贊成救援,因爲任何「紓困」對一個小我是無法理解的政治手段,也因爲「砸錢」沒有解決問題。但是我遠遠不理解政治和經濟之間的千絲萬縷。爲何政治成了經濟的俘虜?!


我只能譯出此文的三分之一,然後必須離開足下之土了!親愛的,一個國家如何能被宣稱「破產」?雖然「國家破產」離不開一個國家經營治理的腐敗,但也是全球金融制度系統上的問題啊!不然 - 單單美國可以破產幾次?


《明鏡周刊》2010年5月10日 •作者:Ullrich Fichtner



標題:破產的邏輯 Die Logik des Bankrotts (deutsche Version)


玩家賭過了房地產,公司,信貸和原料之後,現在所有國家也成了全球「投機客」」的賭注。主要的玩家並非流氓之流,而是憑藉他們一貫的賭注行徑 – 由電腦來決定希臘是否該破產。



世界在奔流中,6個交易日之長。從週日清晨4 點開始,當雪梨開市交易,到週五晚上22點,當紐約關市。滿滿138個小時,8280分鐘,496800秒,497百萬毫秒,充斥著人與機器作出來的決定,這些決定影響世界的交易和事務。一切都在流動中,像是一條大小新聞的信息之流。歐洲時間深夜2點,紐西蘭的信用卡交易市場開始報導。3點來自雪梨的澳洲出口數字。4點30分來自在東京關於日本新產業的新聞。7點來自日內瓦告知消費者物價的消長。7點 30分歐洲央行行長特里謝(Jean-Claude Trichet)在布魯塞爾舉行記者招待會。10點默克爾將發表演說,盧森堡首相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在12點,14點輪到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Tim Geithner),約在15點的時候我們就會知道希臘新的6月期債券的售出情況如何。


芝加哥的期貨市場又有新的數據出來,加拿大的建築行業,瑞士的銀行監管,倫敦的石油市場,印度的鋼鐵工業,香港的港口管理局,澳大利亞的農民協會,這樣第一輪24小時過去了,世界稍稍有點不同了。富裕了些,也許吧。也可能是更窮了。依然令人困惑,這倒是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依然令人困惑。


葡萄牙國內生產總值的國家公債比例最近特別令人關心。美國的勞力市場數據也固定地造成股市攀升,匈牙利的通貨膨脹率明顯地受到關注,中國的貨幣政策一成不變,而英鎊匯率也扮演重要角色。但到底是什麽?眼下到底是什麼趨勢在形成當中?我們到底需要知道什麽,才能夠了解一個像希臘這樣的危機是怎麽形成的?


這些問題的解答,周而復始,日復一日,在全球各地的中央銀行,金融機構董事會,對沖基金的科研部門,評級機構的辦公室和大型電腦,全球活躍的養老基金和保險公司的長廊裏 - 在那些人的腦海裏反復尋求答案,那些被吾人稱爲「投機客」的人。


很可能,大玩家已經把理智交給了電腦。


企圖快速作出來的解答經常是錯誤的。如果僅僅想把「投機客」貼上「騙子」的標籤,大多偏離了主題。誰把「投機客」視爲當今時代的聰明英雄,或是把「投機客」視爲宇宙之主大肆喝彩的人,犯的是同樣的錯誤。很可能,大玩家已經把他們的理智交給了電腦。也很可能,最成功的「投機客」並非流氓之流,而是當今時代的學者,只有他們才徹底了解資本主義制度,它的法則和缺失,只有他們最理解,而且懂得使用完美的機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論如何,他們活在一個世界,那裏道德善性絕對不是決策標準。他們的行為絕對不受道德約束,他們遵循一套系統的邏輯,他們冷靜地使用資本主義的槓桿。


當你開始接觸這批人時,往往會碰到相當出色,甚至清醒地可怕的人,他們的名字通常綴飾以博士或是其他頭銜,這群人讓你無法相信他們竟然如此洞悉人性。跟他們接觸過,談過話以後,才窺知爲什麽利率下降,國家怎樣被撼動,資本主義在今天大約如何操作的。接著你也才明白為什麼世界經濟在最近幾個星期裏,瀕臨始於美國房地產市場以後的第三度金融危機。而此危機吞噬全球各地,因爲全世界都在炒作房地產信貸和企業信貸的風險,現在傳染到希臘,葡萄牙,愛爾蘭,面臨國家破產的邊緣。


想要搜索這一領域的信息,好似面臨一部複雜的金融法典,謹慎周密天機不可洩漏。幾乎沒有一個玩家願意公開談話和公佈自己的名字,非要訪談不可的話,只能保密地在幕後進行。


他們的名字也沒有太大意義,因為這些人最後都是可以撤換的。誰今天在此是首席交易員,明天可能就成了他處的董事會成員,誰在倫敦風光賭注,可能很快就轉移陣地到香港或紐約或乾脆洗手不幹了,因為他被炒魷魚了;或是領了一大筆遣散費提前退休了。沒有任何一個市場的旋轉速度能夠比得上金融,沒有一個市場要比金融市場來得更龐大,這裡一天的交易量單位是以兆計,數千個十億美元的單位。


交易的是國家公債,國家貨幣,用期票方式投注未來,下注的產品包括一個國家經濟週期轉折,股票指數,利率起伏發展,用來下注的金額,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想像力,而操作策略如此複雜,一般人根本難以理解。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在操控金融市場?他們跟希臘有什麼關聯?「投機客」是誰?幹些什麽?腦筋怎麽轉的?


『「對沖基金」可以跟衝浪相比,在激浪之後浮浮沉沉滑行,同時伺機等待下一個大波浪。』一位在倫敦對沖基金的首席交易員說。他坐在肯辛頓(Kensington)的一間酒吧,喝著白葡萄酒,這裡離海德公園(Hyde Park)不遠。鄰近建築的門口停有許多保時捷卡宴(Porsche Cayenne)。『愛衝浪的人有耐心』這位首席交易員說『他們非常懂得風,水,天氣,他們總能掌握正確時機。經驗不足的人往往看到捲來的第一層他們認定的大波浪,卻往往錯過巨浪的時機。』


這位首席交易員服務的對沖基金公司,乃為行業翹楚。在過去 10年中他平均每年賺近百分之二十的利潤,這裡的操作至少需要100億美金的資本。想要加入至少必須投資1百萬美元,但是大部分客戶通常會注入更多資金,$ 5000萬、2億、3億。


很少有私人豪富下注,大多是銀行,投資公司,基金會,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質,盡量散播下注目標以減少損失風險。沒有人會把他所有資金下注在全球金融市場輪盤的紅色或黑色。賭注的遊戲規則是一套既定系統 - 總是盡可能高數字,高數字對,高數字域,而稱之為“多元化的風險”。


倫敦對沖基金(London Hedgefond)算是一個大型公司,但也只是衆多對沖基金公司其中之一。要把它形容成典型對沖基金公司是不正確的,因為這個行業沒有所謂「典型」。從1999年至2007年,全球對沖基金公司激增超過 9000家,且將其資本增長了5倍至1.6兆美元,至此投資方式和風格蔚為風行。


這些經過2008年金融崩潰而令人訝異操控良好存活的資金,業務重點往往鎖定世界某個區域或是貨幣,其他的則是專注在他們認為被低估股票,或對陷入困境的大型公司或是像希臘這樣國家的債券。『對沖基金的類別無計其數,如同汽車厰牌』這位倫敦的交易員說道:『而且對沖基金的產品偶爾也會出現豐田汽車,當豐田厰車的油門踩踏器出問題的時候。』


以這個倫敦的對沖基金公司為例子來看並沒有任何新意。該公司並沒有跡象顯示執著于汲汲發明金錢繁殖的趨勢。這個公司擁有 200名員工,其中有100名是科學家,包括數學家,統計學家,核子物理學家,生物化學家,他們主要任務是預測金融市場,同時計算出人性弱點。這就是這支部隊的任務,而這支部隊的組成來自牛津大學,劍橋大學,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最好的畢業生。而竟然這群精英畢業生研讀經濟專業的人寥寥無幾。

的確是瘋了,才會砸錢注入一個瀕臨破產的國家

他們分析人類行為,並以人類直覺反應為基本數據:不耐、散漫,主觀,貪婪,傲慢,而且總是遠遠地脫離現實,這些句子都出現在該公司的公司簡介。由這些對人類的判斷衍生成功或失敗的預言,而這個倫敦對沖基金管理公司最亮麗的的神話在於它用電腦二進制語言來翻譯這一切。


最遲這時你必須告別像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或巴菲特(Warren Buffett)這樣的舊式偉人,好像「投機客」都是穿著寬背帶褲子的精英思想家,以他們敏銳的頭腦來評估世界形勢,然後最終作出冷血決策。索羅斯孤注一擲地讓英鎊脫離歐洲貨幣體,至今仍然是個神話。今天即便索羅斯也群遊在決策者當中,這群決策者的集體行動,最終才能形成「金融市場事件」。


今天的對沖基金經理不會坐在一起討論希臘儲蓄計劃是否得當,泰國政府是否可能渡過政治危機,或是默克爾贊成還是反對。他們只是給予機器以新數據為飼料,電腦硬盤載滿了各種數據,然後根據數學方程式吐出根據目前狀況最好的賭注方式。


飼料包羅萬象,任何來自經濟統計數字的資料,而且最好是來自人類之初的數據。這家倫敦對沖基金公司的電腦 – 儘管聼來好像是一個笑料 – 竟然來自17世紀的歷史。從佛羅倫薩共和國的内政預算到文藝復興時期,數據包括戰爭和危機時期。英國政府債券在法國大革命之間如何發展?克里米亞戰爭的影響爲何?一次世戰前的繁榮景象?二度伊拉克海灣戰爭失敗後如何發展?


從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數據汎濫,一個難以想像的數據沙拉,來進行 – 起碼希望若是 – 數學公式精准計算。不斷重覆的程序、未來發展的重覆機率、人類群居本能的結構。人類把希望和恐懼,貪婪和謹慎編譯成數據。事實上,歐盟領導人對希臘作出拯救計劃的決定,對機器而言,可以這麼說,不痛不癢。


對沖基金公司95%全自動化處理其業務,,電腦分析曲線和匯率,全球價格和利率,而且在某些情況下可以輕鬆點擊 – 透過機器買入或賣出,不管政客決策或是媒體主編評論撰寫什麽。這個系統之下的人群只在維新電腦軟件,調整數學計算方法,剔除缺陷。他們每年投資數百萬在內部科技,幾乎是目前預算的一半投資在科技,如奧迪汽車的口號是「以技術帶領前進」。

〈續一〉

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客戶是銀行,投資基金佔五分之一,其餘的客戶是政府,退休基金,大型基金會。這些來源的資金注入對沖基金操作傳統業務,買賣貴重金屬,原料,糧食,甚至牛群,所有的交易都針對「未來期貨」,而每一個行業年復一年的發展差距極大。

像極了遊樂場的轉木馬,資金總是尋找最佳投資機會,進進出出迅速地像水銀流瀉,但是跟早先的時候相比卻有兩個主要的差別:首先是金融市場的自動化和金融數學巨大的進步,造成今天金融業務的交易方式在以前根本不可想像地行不通,,而且複雜度太高了。第二個差異在於非常不健全的「價值脫鈎」。

直到二十世紀的80和90年代金錢交易和期貨交易基本上都還以實際貨物作爲交易基礎,如原料或、工業或農業產品。譬如「現貨市場 (spot market)」,美國進口商透過現貨交易得到歐元,繼而到德國購買機器,這樣的交易目前還是存在,而且不在少數。但是這個交易方式衍生出來許多虛擬的胞兄,而僅僅以錢來交易。

數百萬歐元和美元相互兌換的購買和銷售行爲,並不是因為他們需要這個幣值,而是從買進賣出行爲裏賺取「些微價差」,數秒之間兌換率的漲幅須臾創造出小數點之前好幾個零的利潤。購買證券,不是表示你看好某家公司,並希望分得這家公司的紅利,而是你可以收取費用把股票借出給他人,承借人就可以炒作借來的股票,賭這家公司即將破產,這被稱作「賣空(short selling)」。

「套利交易(carry trade)」的現象也相繼而生,這是毫無實質意義的交易,目的只在把錢移轉至他地,用錢生錢。最典型的例子是在90年代的日元遊戲。那時許多交易商包括銀行和保險公司,跟日本銀行借出只須繳付1%或更少利息的日元貨幣。然後,他們把日元兌換成澳元,在澳大利亞銀行開戶存入,那裡存款利息支付高達5~6%。

只要利率穩定,貨幣浮動不大,此類交易穩賺不賠。但是一旦出現狀況則災難接踵而至。也因為如此,幾乎所有的「投機客」爲了沖掉令人厭惡的「風險」,他們進行一筆交易的同時,大多會完成對沖風險的另筆交易。這導致了更複雜的交易模式。

對金融市場進行研究,跟交易員一席談話下來,通常就知道希臘不過是一幅多彩多姿巨畫中的一塊馬賽克。希臘只是一家銀行或億萬富翁「投機客」下注的各種投資組合中的一個,問題會發生只是因爲當這項投資的風險過於龐大的時候。

以爲「投機客」都是穿著寬背吊帶褲子精英思想家的時代已經不再

要知道的也是,沒有理由認爲,某些居心不良的交易員,有這份能耐或是意願賭注希臘破產或歐元大跌。在國際外匯市場上,每天外匯交易超過3,5兆美元,其中絕大多數的交易是美元和歐元之間的兌換。沒有任何單一「投機客」,或是任何一個集團的「投機客」,也絕不是對沖基金,能夠有足夠的資本撼動這個金融市場。

同理可証於國家債券的交易。今天,它們是金融世界最通用的「工具」,它們是各國從世界市場上獲得短期或長期資金的「不二法門」,3個月或10年都行。每當國家債務的問題產生,說的其實是債券的償還,或是到期債券的利息支付。誰買了聯邦德國的債券,就等於借錢給德國,債券持有人轉賣給誰,就等於進一步轉讓債權。

美國 - 世界上最大的債券市場,在一個正常交易日的債券買賣交易金額就超過 4000億美元。而在世界各地政府欠債款項的流動從杜拜(Dubai)到哈薩克斯坦(Kasachstan),從法國到加拿大,從澳大利亞到日本或波蘭高達40 兆美元。

在希臘的情況下,債券流動雖然小得多,但如果希臘想出售約40億歐元國債融資,即使是最大的單一「投機客」也未必能夠投入這麼多錢,來變相左右希臘國債的價格和利率。「投機客」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每一個都是蝗蟲,相對整體巨獸而言,他們只能算是昆蟲類。一頭大象背上的蚊子雖説擾人,也只是因為它們嗡嗡作響,但沒有一隻蚊蟲可以強大到撼動巨獸。

『這一套銀行體制』一位正在囫圇吞下一盤意大利麵,麻臉男子的英國投資銀行家說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雪球』。他兀自邊吃邊說,而且音量越來越大。他說:『交易行爲越來越虛擬,交易内容也越來越可疑。所以,我們陷在一個死胡同裏,大家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可是倫敦這裡好像面臨一個時代的結束。這感覺就像“Game over“。』

說這話的人在銀行業工作將近30年,他已經歷過拉丁美洲危機的80年代,亞洲金融風暴的 90年代,俄羅斯危機,墨西哥危機,阿根廷的危機,他也曾眼見瑞典銀行破產,並親身經歷冰島破產。他賺了不少錢,也正是因為他參與了這些光怪陸離的金融信貸產品押注,而最後這一切在2008年崩潰。他好像很厭惡自己的過去,可是他今天依然是一個投資銀行家。

『以前如果一位老人存入銀行100英鎊養老金』他說:『這個銀行等於手中多了 100英鎊可以外借。今天銀行系統裏的這100英鎊,透過一些技巧馬上成了500英鎊以上的價值。而其中至少有100英鎊 – 跟你打賭 – 在未來的資產負債表上成了該銀行的淨收入。』

『怎麽會?』『再簡單不過了』他喊道:『你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銀行用這100英鎊到別處另借 500英鎊。針對這筆500英鎊的借款同時簽下信用違約合同,也就是“CDS“。其實,銀行根本不認爲,債務人無法償還這筆錢,但這不是保險真正的原因。銀行簽下CDS的目的是造假美化它的資產負債表。

在購買CDS信用違約保險的同時,500英鎊的借款就消失在會計報表裏了。也就是說,債款並未消失,但它被保險「對沖」掉了,在會計帳面債務被保險對沖消失了 - 緊急情況下,要為壞賬買單的是保險公司,而不是銀行。所以不管聼來有多瘋狂,銀行就是能夠把 100英鎊的養老金作為抵押,另起新貸款,續結新保險,永無休止。銀行家說:『這是一個雪球金融體制,銀行擁有印刷鈔票的執照。』

〈續二〉

各家銀行早已搬離倫敦市中心,他們已經拿下在倫敦城東部的犬島(Isle of Dogs)作爲總部,位于泰晤士河的前港區。誰要乘火車前往,可以直接在在斯雷德尼街(Threadneedle Street)的英國央行上車,央行座落在 18世紀的宮殿裏,宮殿樑柱都是著名的科林斯柱,落成于大英帝國統治海洋和市場,而且工業化正在起飛的時候。

從這裡只消短短車程就可以前往加那利碼頭,一個以閃閃發亮的鋼鐵和玻璃打造的市區,橫跨泰晤士河兩岸。這裡的街道和廣場被稱為銀行街,加拿大廣場。辦公樓周圍大名鼎鼎的世界資本聚集在此:JP摩根(J.P. Morgan)、匯豐銀行(HSBC),巴克萊銀行(Barclays)和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和慕尼黑保險(Munich Re),富國銀行(Wells Fargo)和花旗集團(Citigroup),雪佛龍(Chevron)和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還有評信機構惠譽(Fitch),《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並且在遊客中心處還有一塊銅牌刻印雷曼兄弟的字樣,它原址于銀行街25號,在一棟40層的青釉大廈裏。

座落在此地辦公樓塔之一的一家大銀行,首席外匯交易員,站在好似豪華酒店大廳裏厚厚的地毯接待來客。會議室的桌子鑲嵌有異國熱帶木頭,四面牆上掛有的現代藝術作品。接待室裏坐有四位穿著完美不苟的女秘書。來客還沒自報姓名,其中一位女秘書就以姓氏招呼接待。

銀行交易員本人約40來歲,穿著一件開領的白襯衫,一位姿態優美的英國人,親自為來客遞上咖啡。『為什麼「投機客」要收購希臘政府債券?』『我會說這有三種類型』銀行家說:『第一種是養老基金公司,此類型的投資者不敢放綫作長期投資;第二種是需要擔保的銀行,第三種是少數投機者。』這句話説得不清不楚,跡象也顯示他的確有點虛偽,但知道他在講些什麽的人,也就了解希臘危機的來龍去脈 – 同時知曉到底誰才是金融市場上真正的玩家,真正的投機者。

在德國媒體討論的養老基金,説是僅僅扮演一個小角色,因為當前一般國際形式並沒有這樣類型的基金,其實它們如同大型投資公司一樣,時而注入 一千、時而二千億美元以上的資金。它們才是金融市場上的大玩家。它們往往是政府或半政府組織,專門處理譬如日本或美國加州公務員的退休金保險。『其中許多投資者在過去幾十年一直到雷曼破產與歐洲政府債券「處之泰然」』加那利碼頭的銀行家說。

希臘自從加入歐盟,就一直發展良好超越葡萄牙,愛爾蘭。而它的數字竟然造假卻不是始能料及的事。希臘政府債券收購轉售的情況良好,債券好似「現金流動」,而且總是比德國政府債券多出幾個百分點的利息。

由於希臘債券業務良好且安全,以至於養老基金經理竟然把資金的投資組合全部下注給希臘債券。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下注給希臘債券的資金佔總資產的百分之十 – 而當去年危機來臨時的10月,11月,養老基金馬上恐慌爆發。

希臘債券價值下跌,幾近滯銷,很快它們就如同垃圾,像“junk ”。從 12月開始評信機構給予它們的評級如江河日下,此時誰想立結著名的「按揭保險CDS」,必須付出更高的價碼。

『退休基金擔心』銀行家表示:『投資一旦被長期套牢。』希臘5年或10年期的債券的運作 – 難道不正合邏輯,他們這幾周購買新債券,盡可能拿到適中利息以支持他們的最大債務人希臘?以確保自己的投資?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的話就好了。

基金經理們面臨兩個相互矛盾的立場:一則他們希望挽救希臘,因爲承擔不起手邊債券崩盤的後果,這當然是購買更多債券的有力論據。另方面,砸錢注入一個瀕臨破產的國家的行徑難道不是幾近瘋狂?希臘債券的數字如同一個惡夢,前景暗淡 - 如果所有挽救的企圖最後失敗終告破產呢?哪有那麽愚蠢的經理在崩潰前還把更多的錢注入到希臘?這種憂慮終止債權收購行爲,同時希臘政府必須支付債券收購人的利息持續上漲。

希臘案例早在4月 19日時,10年期債券利息就漲破歐洲紀錄高達7.63%,並且在5月5日星期三,還漲到10.17%。這些數字表達出異常的恐慌,同時說明:「不看好希臘的未來」。所以「投機客」開始馬上援救手邊的垃圾債券。也可以說,他們開始大賭特賭。現在連3月、6月期債券的短期投資,他們也開始要求提高利息到荒謬離譜的地步。好像想把過去的投資所造成的損失一併索囘,好像他們希望希臘得到天打雷劈的處罰,而這令人不得不問道:「此刻難道 不是嚴謹的不行地養老基金公司才是真正的「投機客」?

加那利碼頭的銀行家說:『銀行需要抵押品』「抵押品collateral」字面的意思不一,這裡說的就是「安全」。銀行需要可以到歐洲央行領囘錢的保證,領囘的錢再繼續下注。它們只有提交了類似證券的抵押品,才可以到法蘭克福央行領錢,希臘債券目前只剩下等同「抵押品」的價值。除了可以便宜購入,它們還有高利息的囘報。所以,希臘債券成了去央行借錢憑藉的好東西。

但是加那利碼頭銀行家很高雅地隱瞞的是,許多歐元區的銀行持有巨額長期希臘債券,首先就是德國和法國的銀行,因此他們也注定現在非買不可,不買還不行,這兩國的銀行的處境跟養老基金很相像:他們必須不擇手段地保住他們手邊既有的價值,他們必須繼續支應他們的債務人 - 希臘政府。

歐洲央行也共同使力。3月底他們宣布繼續接受已經被評信機構降成“BBB-級”的希臘債券為貸款抵押品。上週他們進一步放鬆貸款條件:希臘債券 - 歐元的監護人決定不管評級如何,將來繼續接納希臘債券為抵押品。

這簡直是譏諷所有歐洲穩定計劃的一個貨幣政策轉變,卻無人置喙。歐洲央行自我前後矛盾:才不久前歐洲央行董事會希望只接受A -級證券。上週的決定意味著銀行可以繼續提交被評級為“垃圾”的抵押品 - 被歸類為潛在一無價值的抵押品。如果央行不這樣做,希臘債券將賣不出去 - 並且可能就地破產。這才是此一深遠意義決定的背景。

希臘政府的破產,正如《Economist》最近的預測,將對歐洲各家銀行產生破壞性的影響。有可能德國銀行持有價值 高達300億歐元的希臘債券,僅僅Hypo Real Estate一家房地產銀行就擁有近80億歐元,在法國希臘債券的發行是分佈各家總值500億歐元,整個歐元區總計 1620億歐元。

一個新型的「銀行紓困」,只是救在爛攤子的拐角處

希臘若真的破產,業已瀕臨金融危機難關的銀行將再次成了落湯鷄 - 很有可能一如雷曼破產最後還是告急於政府,出手援救以維持運作。所以歐洲各國政府和IMF國際貨幣基金同意提供希臘人貸款,初步提供300億歐元,因為德國政府營救不力,現在 需要]1100億歐元,而且可能來得已經太晚了。信貸若無法流動,就得擔心他們不久可能又得用龐大的金額來援救各國自己的銀行,救援希臘不過是一個新型的「銀行紓困」,只是救在爛攤子的拐角處。因此很可能歐盟國家包括德國,必須不斷地付出更多以掩蓋醜惡的真相。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公開聽證會生成的決議,當歐盟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 3月25日在布魯塞爾舉行春季首腦會晤。警察摩托車隊穿過城市,其後跟上的是國家隨從,16時15分到17時他們在細雨中很快地駛向歐盟委員會的貴賓1號入口,由歐洲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進行拍攝,錄音人員巨大的麥克風卻被擋在其外。

宏偉大廳裏有500~600名記者坐滿16張長桌好似盛會,面前擺得不是盤子,而是筆記本電腦,他們寫下的東西,不可能是他們能夠知道的東西,因為政府首腦根本不準備昭示民衆。

默克爾和法國總統薩科齊在四目或是八目之下,在當日下午共商對策。政府人員同時漸漸傳開部分信息,邀請記者小團體到幕後開會以掌握闡述政策的權力。17時13分突然從會議室發出第一條新聞,説明:默克爾和薩科齊共同商定對希臘的拯救計劃。

原來根本不是這麽囘事;原來薩科齊惡聲惡氣地對歐盟理事會主席Herman Van Rompuy大吼的場面;原來德國和法國不僅沒有達成協議,反而彼此之間更加疏離種種後來才傳聞開來。但是「市場」的嗅覺靈敏至極,馬上意識到問題嚴重。歐元兌美元的匯率沒有回升,沒有像預期散播好消息而該有的效果,希臘政府債券利率高攀不下,連保險公司對希臘信用違約保險金一如既往昂貴。好像群眾不信任布魯塞爾決策人所作出的聲明。

布魯塞爾不禁問道:假如面臨一個像眼前這樣的危機,歐盟到底有什麽好處?而面對金融市場,政治又有什麽好處?多年來台上人信誓旦旦要約束金融市場,馴服獸性的資本主義,為金融市場設欄保護,但至今幾乎沒有落實任何法律。巴塞爾世界銀行(Basel World Bank)總是推出新規管理,卻也不見奏效。不奏效的原因是因爲規則最終都是銀行家自己制定的,自然沒有束縛力。政治若真的想改變現況,必須迫使銀行增加實在資本 -而不是僅僅在紙面上。同時必須制定強硬規則,約束貸款憑藉的條件。如果沒有這種根本性的變化,政治只成了幌子。

一位蘇黎世的對沖基金經理說:『歐洲人的政治行動沒有任何用處 - 假如不是有害處的話』,他過境前往巴黎,坐在Les Deux Magots咖啡館喝咖啡。他土生土長於希臘,去美國留學拿到基本粒子物理學博士學位而歸來。他職業生涯的造就令人印象深刻,曾在許多金融城市擁有很高的職位。他友善的面容上長有修剪整齊的鬍子和靈活的頭腦。他陳述有關希臘人好玩又發人深省的一面,還有他們爲何深陷泥沼無法自拔。他說歐洲對希臘的怪象睜隻眼閉隻眼地包容,因為歐盟無法想像一個歐盟政治怎能讓「歐洲搖籃」缺席。

『歐盟對希臘的執意失明,在偉大的欺騙,在災難性的迫降中更向前邁進一步。』他說。雅典政府的改革計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虛幻不實。理論上來説根本不可能大幅度提高一個國家各種稅收,同時徹底降低公務員的工資,完全扼殺國內消費之餘,還希望努力達到經濟成長的指標。

『希臘的經濟』,來自蘇黎世的對沖基金經理說:『不會像預期地增長0.8%,而是萎縮。明年至少3%,更有可能達到4%。政治人物可能會企圖掩蓋這些事實,美化局勢。但是一個管理 3000億美元資金的金融經理,或是一個支付兩百萬人養老基金的基金經理,不會對局勢空泛溢美之詞感興趣,而只看數字。』

『其實很容易就算得出來,』對沖基金經理說道:『該國的債務會繼續增長,在未來一年半時間,甚至會超過整體經濟水平。新的債務將上升至國民生產總值百分之十五,從而超出歐元區允許的債務底綫的 5倍。』

這是否意味他絕無可能購買希臘政府的債券呢?『這要看情形』他說:『3或6月期或更短的債券,我還能出手,甚至1年期債券也行。但是10年呢?只有百分之三十!』

面對金融市場,政治有啥用處

他繼續說:『這跟貪婪沒有什麽關係。』金融市場的走向- 特別在今天,重點在於如何正確避開現有的風險。當然還要跟進預測,尤其是投資銀行,但總體來説大家會算計:『從現在的角度來看,希臘10年後的還債能力如何?』目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7.63%,或10.17%,要視當日情況而定。『錢 - 』這位希臘先生說:『沒有道德或是不道德的説法。它就是非道德的,冷酷。』

但相關新聞哪一條才是真的?什麼決定了所謂的「當日情況」?什麼是必要的還是不必要的?假如一天時鐘嘀嗒走過24小時,一周走過了6天?『每一個人必須為自己過濾出正確的信息』他說:『太多的信息反而會導致混亂。混亂導致錯誤的決定。但是即便錯誤的決定,也還是能讓「投機客」做出新的選擇。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

這個世界的運轉在週五22時停滯,當紐約收盤時。直到週日清晨4時,雪梨開盤才又開始。這之間所有貨幣率圖表,債券利率流綫圖, CDS保險金的價格,信息嘀嗒作響,總是閃爍不停的屏幕像是突然接觸不良固著了幾個小時。只有這時那些被稱為「投機客」的人不用工作。

這時他們有時間思考自己的行為,思考在他們工作其間的系統,是否仍然完好如初。資本主義是否從柏林圍牆倒塌的時刻,到隨後全球化的勝利軍席捲這個世界的同時仍然朝著一個好方向發展。

但「投機客」很難朝這些方向去想事情。他們自以為早就認清這個世界和人類,不耐,散漫,貪婪,現實盲目,人就是如此。今天,他們只把自己侷限在利用人類弱點以科學方法,加之與混沌理論,用先進的概率計算法攬為己用。他們以賭場化和高速化資本主義的基礎創造了一套新系統,邁入技術資本主義的時代,這個時代裏個人責任完全無須追究。

每個人都可以聲稱自己站在一個完全理性的立場執行任務,每個人都只能把自己視為一個運轉的齒輪,而整個運轉任務是由電腦監控完成的。機器接管了市場。聽起來好像是科幻小說,卻是華爾街,法蘭克福西區,加納利碼頭的每日行事。最後由電腦來決定希臘是否應該繼續一如既往運作。也由電腦來決定破產就是現在。

在這個系統裏頭沒有人須要負責,更沒有人須要背負世界走過20年開始面對一次次政府危機的罪過。假如亞洲,南美,東歐國家崩潰,沒有人能夠成爲千夫所指的罪犯,。數字表明國家破產必然。電腦計算危機勢在必行。人類一心一意地追隨電腦分析。數字表明現在輪到希臘,如同昨日的墨西哥、俄羅斯、日本、阿根廷、泰國,冰島。明天呢?可能輪到西班牙。而後天就是整個歐洲。 誰若知道誰是機器的主人,他就知道誰將是巨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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